第26章 醋意初现

春猎的帖子送到王府时,杏花已经谢了大半。

楚明昭坐在偏殿的窗前,看着手里的鎏金请帖。

是靖安侯府送来的,邀昭阳郡主三日后赴西山围场春猎。落款处,除了侯府的印鉴,还有一行清隽的小字:

“备薄酒,候佳人。”

是陆文轩的字。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将请帖放在桌上,继续低头绣手里的帕子。

这是萧绝让她学的,说女子该有些静心的玩意儿。

三日后,西山围场。

春日的阳光很好,草场绿得晃眼。

楚明昭穿了身素青色的骑装,头发简单绾起,只在鬓边簪了朵小小的白玉兰。

她骑马跟在萧绝身侧,能感觉到身后无数道目光。

陆文轩远远看见她,策马过来。

“郡主。”他勒住缰绳,笑容温煦,“今日天气甚好,可愿与我同猎?”

楚明昭看向萧绝。

萧绝正与几位武将说话,侧脸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应了句:“随你。”

“那便叨扰世子了。”她朝陆文轩点头。

两人并骑往林子深处去。陆文轩箭法很好,不多时便射中两只野兔、一只山鸡。

楚明昭跟在后面,偶尔搭弓,但箭都故意射偏。

“郡主似乎心不在焉。”陆文轩勒马,回头看她。

“许久不练,生疏了。”她笑了笑。

陆文轩看着她,眼神温和:“其实……我第一次见郡主,不是在听雨楼。”

楚明昭心头一跳。

“宫变那夜。”陆文轩声音放得很轻,“我在御花园假山后,看见你躲在那里。本想上前,却被母亲拉走了。”

她握缰绳的手紧了紧。

“世子记得真清楚。”

“因为那晚你的眼睛。”陆文轩看着她,“很亮,像暗夜里的星子。”

风过林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楚明昭垂眼:“世子说笑了。”

“不是说笑。”陆文轩策马靠近些,“郡主,我知道你是……”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马蹄声。

萧绝策马而来,玄色猎装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在两人面前勒马,目光扫过陆文轩,落在楚明昭脸上。

“该回了。”

“是。”她调转马头。

陆文轩还想说什么,但萧绝已经掉头,她也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林子,留下陆文轩一人站在原地。

回程的马车上,气氛有些压抑。

萧绝闭目养神,但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叩着。

这是他心情不悦时的习惯动作。

楚明昭安静地坐在对面,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

“陆世子对你不错。”萧绝忽然开口,没睁眼。

“是。”

“你喜欢他那种?”

楚明昭转头看他。

“主人何出此言。”

萧绝睁开眼,眸光深暗:“他看你的眼神,像看一件珍宝。”

她沉默片刻。

“世子是君子。”

“君子?”萧绝扯了扯嘴角,“君子最无用。乱世里,活下来的都是小人。”

马车颠簸了一下,楚明昭身子微晃。萧绝伸手扶住她,但很快又松开。

“离他远点。”他说,“靖安侯府不干净。”

“奴婢明白。”

但事情没有就此结束。

五日后,陆文轩派人送来一盆珍品兰花,附了张诗笺。

七日后,又送来一套孤本棋谱。

十日后,靖安侯夫人亲自递帖,邀楚明昭过府赏花。

帖子送到萧绝手里时,他正在书房批阅军报。看都没看,直接扔进了火盆。

“不准去。”他说。

楚明昭站在案前:“奴婢并未打算去。”

萧绝抬眼:“那帖子怎么到你手里的?”

“侯府的人直接送到偏殿,哑仆接了。”

“明日开始,偏殿所有往来物件,先送我这里过目。”萧绝重新低头看军报,“尤其是靖安侯府的。”

又过了几日,宫宴。

楚明昭随萧绝进宫,坐在他下首。

宴至一半,陆文轩端着酒杯走过来。

“郡主。”他微笑,“前日送的兰花,可还喜欢?”

楚明昭起身:“多谢世子,花很好。”

“那棋谱呢?我听说郡主近日在学棋。”

“正在研习,受益匪浅。”

两人一问一答,声音不大,但周围几桌都听得见。

萧绝坐在主位,手里转着酒杯,脸上没什么表情。

陆文轩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簪。

通体雪白,簪头雕成含苞待放的白玉兰形状,在烛光下温润生辉。

“前日路过珍宝阁,看见这支簪子。”他递过来,“觉得很配郡主。”

满座皆静。

送女子发簪,在大梁几乎是求娶之意了。

楚明昭没接。

“世子厚爱,明昭受不起。”

“一支簪子而已。”陆文轩笑容温和,“郡主不必多想。”

他说着,竟要亲手为她戴上——

“啪!”

酒杯碎裂的声音。

萧绝站起身,手里的白玉酒杯碎了一地。

他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冷得像冰。

“陆世子。”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安静下来,“本王的郡主,不缺簪子。”

陆文轩手顿在半空。

“王爷息怒。”他收回手,“是文轩唐突了。”

萧绝没理他,走到楚明昭面前,伸手直接拔下了她鬓边那支乌木簪。

发髻散开一半,青丝垂落肩头。

然后他从自己发冠上取下一支金镶玉的步摇。

是御赐之物,雕龙刻凤,华贵异常。

他着所有人的面,插入她发间。

动作很重,扯断了几根头发。

楚明昭疼得眉头微蹙,但没吭声。

“戴好。”萧绝盯着她的眼睛,“若敢取下……”

他没说完,但手指划过她颈侧,留下一点冰凉的触感。

满殿鸦雀无声。

陆文轩脸色发白,躬身退下。

宴散回府,马车里死寂。

楚明昭抬手想取下那支步摇,却被萧绝按住手腕。

“我让你取了吗?”

“太重了,奴婢戴着不舒服。”

“不舒服也得戴。”萧绝松开手,靠回车壁,“戴到所有人都记住。你头上戴的,是我给的东西。”

她放下手。

马车在夜色中行驶,车厢里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

良久,萧绝忽然开口:

“你喜欢玉兰?”

楚明昭一愣。

“奴婢……没有特别喜欢什么花。”

“那他为什么送玉兰簪子。”

“也许只是巧合。”

“巧合?”萧绝冷笑,“楚明昭,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抿唇。

“奴婢不敢。”

“你不敢?”萧绝倾身,手指捏住她下巴,“我看你敢得很。跟他在林子里说了什么?嗯?‘第一次见不是在听雨楼’?”

楚明昭瞳孔微缩。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那些影卫,那些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她。

“主人既然知道,”她迎上他的目光,“又何必问奴婢。”

萧绝盯着她,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怒意,又像是别的什么。

“楚明昭。”他声音很低,“别挑战我的耐心。”

“奴婢没有。”

“你有。”他松开手,重新靠回车壁,“从你收他第一盆兰花开始,你就在试探我的底线。”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

萧绝下车,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楚明昭跟在后面,步摇随着她的脚步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走到偏殿门口时,萧绝忽然停住。

他没回头,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有些飘忽:

“那支玉兰簪,我已经让人扔了。”

楚明昭指尖一颤。

“以后,”他继续说,“别让我看见你戴别人的东西。”

说完,他径直进了书房,门“砰”地关上。

楚明昭站在偏殿门口,抬手摸了摸发间那支步摇。

金玉冰冷,硌着指尖。

她推门进去,走到镜前。

镜中的少女发髻半散,步摇斜插,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烛光下亮得惊人。

她抬手,一点点取下步摇。

金玉相击,声音清脆。

然后从妆匣里取出她悄悄捡回来的那个乌木簪。

然后重新绾好头发,簪回原处。

乌木温润,没有金玉的冰冷,也没有玉兰的脆弱。

就像她这个人。

看似温顺,实则坚硬。

看似易折,实则……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轻轻扯了扯嘴角。

——实则早已在六年前那个雨夜,就学会了怎么在夹缝里生存。

——学会了怎么在萧绝的掌控下,保留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

比如,一支不值钱的乌木簪。

比如,心里某个不肯熄灭的火苗。

窗外传来打更声。

三更天了。

她吹熄灯,躺下。

枕下压着那支步摇,金玉硌着脖颈,很不舒服。

但她没拿开。

——这是他给的枷锁。

——也是他给的……标记。

闭眼时,她忽然想起陆文轩那句话:

“那晚你的眼睛,很亮,像暗夜里的星子。”

——星子吗?

——不。

——是刀锋反射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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