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宫变夜,十两银买你一生

血把汉白玉台阶染成了红绸。

李长宁缩在枯井边的阴影里,数着经过眼前的靴子——第七批了。禁军的、叛军的、还有宫人逃命时慌不掉的软底绣鞋。

她没动。

母妃临走前把她塞进井沿暗格,齿缝里挤出的最后一句是:“别出声,等人走光。”

可人一直没走光。

直到一双玄色蟒纹靴停在她眼前。

靴面上溅的血还没干,顺着金线绣的蟒鳞往下淌。她顺着靴子往上看,墨色蟒袍,玉带,然后是那张脸。

萧绝。

当朝摄政王,今夜宫变的主谋之一。

他手里提着剑,剑尖还在滴血。看见她时,他挑了挑眉,像在荒院里瞧见了一只没来得及逃的雀。

“活的?”

他声音很淡,带着点事后的倦意。

李长宁没回答。她从暗格里爬出来,动作很慢,十岁的身体冻得发僵。站直时,她恰好到他腰间的玉带。

然后她伸出手,抓住了他蟒袍的下摆。

布料上绣的金线硌手,沾着血,滑腻腻的。她攥得很紧,紧到指节发白。

萧绝没动,任她抓着。

“带我走。”她抬头,眼睛黑得看不见底,“我能帮你。”

他笑了。

不是仁慈的笑,是那种看见什么有趣玩意儿的笑。他蹲下来,和她平视,手里的剑随意搁在地上。

“先帝幼女,永安公主。”他伸出没沾血的那只手,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你知道现在外面多少人想拿你的脑袋领赏吗?”

李长宁的下巴被他抬着,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

“我知道玉玺在哪儿。”

她声音不大,但在只有风声和远处惨叫的夜里,清晰得像碎玉。

萧绝的手指顿了顿。

“父皇临终前告诉母妃的。”她继续说,语速平稳得不像个孩子,“真玉玺。你们现在找到的那个,是假的。”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

久到远处又传来一声濒死的哀嚎,然后戛然而止。

终于,他松开她的下巴,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

不是刀。

是一锭银子。

十两的官银,底款还刻着户部的印。他把银子丢在她脚边,“铛”一声闷响。

“这是买你命的价。”他站起身,阴影重新笼罩她,“从今日起,你不是公主,不是李家人。你是我从死人堆里捡的野种,明白吗?”

李长宁松开他的衣摆,弯腰捡起那锭银子。

银子上有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很沉,冰得她手心发疼。

她跪下来,额头触地。

“谢主人赐生。”

萧绝看着她伏在地上的细小背影,忽然又补了一句:

“别叫我主人。脏。”

他转身走了。

李长宁爬起来,攥着银子跟在他身后。走过那些尸体时,她没低头,也没闭眼。

只是把银子攥得更紧了些。

萧绝走在前面,蟒袍的衣摆扫过血泊,带起细微的涟漪。

他没回头,但知道那孩子跟着。

一步不落。

宫门就在前面,火光映亮了半边天。他忽然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散:

“你刚才说玉玺在哪儿?”

李长宁快步跟上,与他保持半步的距离。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告诉主人。”

萧绝脚步一顿。

侧头看她。

十岁的孩子,脸上还沾着血污和灰土,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不是恐惧,不是哀求,是某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他忽然笑了,这次笑得真切了些。

“有点意思。”

他迈出宫门,门外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兵将。

“王爷!”有人迎上来。

萧绝抬手止住对方的话,侧身让出半步,露出身后的李长宁。

“捡了个小玩意儿。”他说得轻描淡写,“带回去,洗干净。”

无数道目光落在李长宁身上。

她挺直脊背,攥着银子的手背在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抬着下巴。

像只还没学会害怕的幼兽。

萧绝翻身上马,有人把李长宁也抱上了另一匹马。马匹跑起来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皇宫在火光中燃烧,像座巨大的坟墓。

她转回头,把银子塞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

冰冷硌着皮肉,她却觉得莫名踏实。

前方,萧绝的背影在夜色中起伏。

李长宁盯着那个背影,眼睛微微眯起。

——那不是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眼神。

那是猎手看见猎物时,才会有的、冷静的评估。

远处传来更鼓声:四更天。

夜还很长。

而她用十两银子,和一句谎言,买到了活下去的机会。

第一个谎言是:她根本不知道玉玺在哪儿。

但没关系,她很快就会让他相信——她值得这十两银子,值得他留下她。

值得他,养虎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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