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世事茫茫难自料(一)

“先生不必再说了,这事情我应下来了!”初晴赎罪心切,将心一横便脱口而去。

杨清怀原本并不抱什么希望,听她如此爽快便答应下来倒觉得万分意外,待对上她那双目光坚定的黑眸旋即将眉一挑沉声问道:“姑娘,事关重大,你可要想清楚啊?”

“先生,初晴心意已决,既然我答应了就不会再反悔。况且事情紧急还请先生早些示下以也好早作安排吧!”她没有勇气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只好豁出一切独自承担这份难以言喻的痛楚。

“好,不想姑娘区区一名女子却有这等侠义心肠,老夫在此代苏家谢过姑娘大恩!”见她如此果敢杨清怀心中涌起浓烈的敬佩之情,随手撩袍直直地在她面前中跪了下来。

初晴见他这般心中更是慌乱不已,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随后二人坐在书案前将事态详细地分析了一遍。直到了掌灯时分才有家丁来报,说是在山上寻找公子未果,看来苏少白真的是凶多吉少了。这种时候二人已顾不上悲痛,在书斋里秉烛长谈直至半夜尚未歇息。因为要交待的事情太多大杂,毕竟是中了一甲榜眼,首先要写谢恩折子,还要向礼部请示几日后在太和殿胪传面圣的礼仪。当务之急便是要安排初晴学一些简单的礼仪,因为第二日还要拜见礼部的主副考官,日后这届的进士便是他们的座下门生,处处还需他们照拂,所以这项礼节是必不可少的。

好在初晴天资聪颖一应的礼仪点到就通,那些个繁文缛节不到二更时分便悉数掌握了。杨清怀见了大感欣慰,因明日还要早些赶回京城便嘱咐她赶紧休息,自己则往后面的院子去了。

次日天刚拂晓,初晴便在铜镜前细细地装扮起来。只见镜中人一身白色儒袍,领口用翠色丝线绣着细密而精致的花纹,腰间的围的是同样花式的绣带,再加上身材本就高挑瘦削,看身形与苏少白确有几分相像。只见她在镜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轻叹了口气才坐在镜边随手拿起妆奁上的那串银铃,思绪却随着清脆的铃声摇曳不定。

从今天起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天真无邪、任性冲动的叶初晴了,她要为自己一时冲动而闯下的大祸赎罪,即使是穷尽一生的时间与精力。只见她秀眉微蹙、樱唇紧闭从妆奁里翻出一丈青,将那串铃铛里的响珠全数挖了出来。

手里捧着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的银珠,初晴噙着泪伸手掏出颈间挂着的细巧的暗红色香囊,将这些珠子倒进了里面。当这些珠子从手心滚落,在她心中留下一阵细腻的微凉,令她想起小时候锦娘总会一脸严肃地在边上看着她将一套剑法流利地完成后,才会露出笑脸掏出帕子为她拭汗。随后会变戏法般掏出一只又大又甜的果子在她面前晃晃,随后又拉过她的手细细地为她擦去手心的汗水,才将果子放在她手上。随后又轻拍着她的头说一声“初晴真乖”,那声亲切的话语随着大口吞下的果肉在她心间化作一泓清泉,微凉而甜美。

在镜前怔了一会,初晴才将香囊挂回颈间塞在小衣里,顺手拿起那串哑铃挂在腰间,用手轻拍了拍,这串娘亲留下的银铃定能保佑她万事皆顺的!

“初晴!我儿!”突然耳边传来一声熟悉而沧桑的声音,转头往门边一看,正见苏夫人在映红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夫人!”初晴见了忙迎上前去,刚要伸手相扶却见她忙不迭地俯身下拜,慌忙上前扶住她说道:“夫人这是为何?”

苏夫人听罢,强忍着悲痛镇定地对她说道:“我儿福薄,刚中了榜眼便不知所踪、生死不明,如今还带累的姑娘!”

初晴见本是一头乌发的苏夫人一夜间竟变得花白,双看了看她红肿的双眼,顿时心中的那抹愧疚之感越发的浓烈,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坚定地说道:“夫人快别这样,初晴唯有如此才能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

“好孩子,快起来!该是我们苏家谢你才对,真是老天有眼哪,我失去了一个儿子,又得到一个女儿了,打今儿起你就是我们苏家的小姐了!”苏夫人此时悲痛的眼神里却闪着希翼而坚定的光芒,九年了,她盼了整整九年,不想盼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看来他们的行踪与身份已然被那人识破了。

“夫人?苏公子他……”果然不出她所料,苏少白就是夫人的亲生儿子,可他为什么要称她为姑母呢?

“孩子,你先起来,听我慢慢跟你说!”苏夫人伸手将她扶起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正要开口却见杨清怀匆匆走了进来。

“夫人,这事情还是让老夫来说吧。”只见他走到书案边顺手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孝”字拿到她面前说道:“姑娘请看,这全是夫人用心良苦啊。为了能让公子踏入仕途专心为官,早日为苏家洗尽冤屈,便让公子称她为姑母,这样一来他日若有不测便可免去公子丁忧三年。”

初晴听了恍然大悟,看着眼前面色憔悴、心力交瘁的苏夫人她不得不打心眼儿里佩服。没想到她一个妇道人家眼光如此长远,多上来守着这样一个目标支撑着一大家子,如今又痛失爱子还能忍住悲痛、强打起精神来为日后面事情作打算,她的内心该是多么的坚强、幽深。

苏夫人见杨清怀向她递了个眼色,便不再说什么,只是拉过她的手长叹一声幽幽说道:“从今后在家里你就是我的女儿初晴,在外面你就是我的儿子苏少白了!孩子啊,如今官场沉浮不定、尔虞我诈,诸事可要小心才行啊!”

“谢夫人教导,初晴一定谨记在心!”话刚说完便听见杨先生徐缓有致却微透焦急的声音:“夫人,公子,时辰不早啦,我们也该启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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