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将食指放在褚泉鼻梁下探了探鼻息,随后翻开他的下眼睑,角膜有点发黑,还有少许血丝。
奶奶观察了一阵子,问我:“看出什么了吗?”
“阴鬼夺魂。”
也就是说褚泉的魂魄被夺走了,现在剩下的只是一具躯体,没有任何意识。
奶奶将他脖颈处的红线扯出来,露出了随身携带的月牙状龙玉。
所谓龙玉,不是说玉就是龙的形状,而是这块玉聚集了天地的灵气,十分难得。
褚泉戴着的龙玉呈温润的绿色,半透明,离得近了能够看到里面有一丝丝的絮状物,像是血丝。
奶奶将龙玉摘下来,对着太阳光仔细瞧了瞧,自言自语似的说:“怎么这么奇怪,按说这龙玉阳气充沛,完全可以抵挡阴鬼,怎么还会有夺魂现象发生?”
奶奶的道行是在场所有人之中最高的,她想不通的事情,我们就更不明白了。
不过既然是夺魂,按照奶奶从前的手段,会先把魂魄喊出来。
喊魂的过程也比较简单,先点香,然后用一块红布把龙玉包起来放在褚泉胸前,奶奶边唱着含糊的曲调边用朱砂笔画招魂符。
这么折腾了一阵子,褚泉的魂魄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奶奶累得满头大汗跌坐在地,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怎么样?”褚清平忙不迭地问。
我知道失败了。
奶奶粗粗地喘了口气,捞起案几上的水碗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然后才说:“褚泉的魂魄被困住了。”
褚清平:“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奶奶扶着案几小心地站起来,绕到褚泉跟前,再次翻开他的眼睑:“目前还不确定,但一定是个厉害的东西。”
我奇怪地看向褚泉,他就像是睡着了,安静得很。
他现在的气息依然比较灰暗,唯有胸口的龙玉散发着似有若无的光芒。
莫名其妙的,我被这亮光吸引住了,只可惜隔着红布看不清楚。
下一秒,奶奶挡住了我的视线。
她又取了九根香点燃,插在香炉里,让褚清平跪在蒲垫上磕头,嘴里念叨着:“各位仙家显神通,褚家小儿断吉凶,魂魄所归为何处,仙家在此指明路……”
唱曲调的过程中,龙玉散发出的光芒更盛了。
于是奶奶确定了:“褚泉的魂魄就在龙玉里。”
“什么意思?”
我和褚清平异口同声。
自古都说玉可以养人,可从来没听过玉还能吸人魂魄的。
奶奶也有点纳闷:“这种情况我只在年轻的时候见过一次,不过那次是有人故意以男人的精血养玉,所以才会导致人精神萎靡失魂落魄,和褚泉的情况倒是不像。”
“那您看能怎么办?”褚清平听得也是云里雾里。
“得把魂魄从龙玉里激出来。”
奶奶说得轻松,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她吩咐爷爷把褚泉架到里面的小屋,又招了蟒三千过去,帘子也拉上窗户也关上。
大约二十分钟后,奶奶才掀开帘子从小屋出来,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没事了。”
褚清平匆匆忙忙进屋,又惊又喜:“褚泉你可算是醒了,当初我就说不让你出门,你非要跟过来,这次多亏了陶大娘你才捡回了小命,不然我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爸爸,我这不是没事了嘛。”褚泉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很无力。
爷俩又嘀嘀咕咕说了什么,故意放低了声音,我在外面听不清楚。
奶奶迈着蹒跚的步子到了仙桌子左侧,坐上那把太师椅,就再也挪不动地方了。
看得出来她很累。
奶奶指着白瓷水杯,有气无力地吩咐:“木妮儿给我倒杯水。”
我手脚麻利地提壶倒水,飞快地端到奶奶面前。
她单手接住杯子,本来水就比较满,奶奶的手又哆嗦得厉害,不少水洒了出来,打湿了她的黑底白花薄衫。
我见状赶忙扶住杯子。
润了润嗓子,奶奶无奈地笑了:“木妮儿,为了能让你和这小子结亲,奶奶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
我哽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阳光照进来,照在奶奶满是皱纹的脸庞,鬓角的短发散发着银光。
从前奶奶在我眼里都是比较硬朗的,我总是觉得奶奶还可以活很久很久,可以看着我长大成人结婚生子,这一刻我才真正感到奶奶老了,就算她是很厉害的出马仙,能够帮人解决很多棘手的问题,但她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老人。
需要照顾的老人。
我鼻尖发酸,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出来。
奶奶还在嘱咐:“恐怕我要休息几天才能给你们结亲,木妮儿你不要害怕,现在结亲对于你们来说就是一个仪式,代表你们从今以后建立了某种联系。只要能借褚泉这孩子把你的事情给解决了,就比什么都好,奶奶受点罪也值得。”
“奶奶……”我扑进奶奶怀里,终于泣不成声。
这次奶奶病了很久。
关键这病还不是医院里就能治的,外在表现只有头晕乏力,提不起精神,基本每天都在睡觉,吃饭倒是很少。
看着奶奶一天天消瘦下去,我都跟着着急。
今天一早我就跪在仙堂子的蒲团上,请求仙家能够帮奶奶治一治。
也不知道是我的方式不对还是其他原因,半天都没有见到一个仙家。
我突然想起来蟒三千曾经留给我一面铜镜,于是翻箱倒柜把它找了出来,对着镜子就开始呼唤蟒三千。
这一次镜中没再出现那个穿黑袍子的人,而是显出一条蛇尾。
我着急地说:“蟒三千你们帮帮忙啊,奶奶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蟒三千摇头摆尾的,语气竟然很平静:“锦玉干涉了因果,这些都是她应该承受的。”
“我不知道什么因果不因果的,只知道我奶奶现在很虚弱,为什么你们一个一个都袖手旁观?”
我气得快要把镜子砸了。
“你在跟谁说话?”不知什么时候,褚泉竟然站在了我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