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矫揉造作

红秋离开后,蒋音书有些困意便睡了。

中午绿竹来吵醒她说老夫人叫她和二爷一起去吃午饭。

蒋音书恍恍惚惚问绿竹:“我需要做几个菜?”

“不用您做啊,老夫人请您陪着二爷去吃饭的。”

比起来动手做些什么,这样让蒋音书不自在,因为她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忧心忡忡的起来,绿竹瞧着她的衣裳犯难。

她的衣裳就灵雨给的那么两身,一身还被况景山给撕坏了。

仅有的一身她方才穿着睡着了,现在全是褶皱。

绿竹说这样穿着怕是不好,老夫人会觉得有失礼数。

蒋音书也跟着低头犯难的时候,况景山走了进来。

他可能是要说什么,在看到蒋音书的衣裳后让绿竹去拿衣服。

奇怪是他接下来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之前灵雨拿的两套衣裳,蒋音书以为是给自己的糖衣炮弹。

因为剪裁合身,应该是量身定做的。

眼下看见绿竹带着佣人拿了好些衣裳过来的时候她有点懵。

她站在衣裳面前观看,这些衣裳太好看了。

灵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催促。

“快点换,二爷还等着呢,这些衣裳以后都是你的,你以后慢慢看,要是不够,西厢房还有,我回头叫人都给你送过来。”

时间久了,蒋音书知道灵雨说话就是这个口气,便礼貌和她道谢。

“不必了,谢谢。”

灵雨调侃笑话她:“不客气,我还要谢谢你,因为你的身形和上一个一样,我还省了不少功夫要去给你做新衣裳,你来的那天应该见过那位呀,没有印象吗?”

蒋音书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灵雨接着道:“那位不识好歹又爱慕虚荣,衣裳做好之后,她每一件都试了个遍,不过衣裳太多,她就是试试,还没来得及穿出去,人就没了,所以都是干净的,你放心穿。”

蒋音书好悬踉跄倒地,幸而绿竹扶住了她。

况景山远远见到蒋音书一张煞白脸过来时说了句。

“吃过饭再回来休息。”

他以为是蒋音书昨晚没睡的原因。

其实他也没睡,才会导致清晨的咳嗽,他这病不能经常熬夜。

走到一半的路程,况景山发现蒋音书很不对劲。

他停下脚步没回头。

“若你实在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不用非得跟过去。”

撂下这句话后况景山自顾走了。

长新路过蒋音书身边时候还冷哼了一声。

“不识抬举,矫揉造作。”

蒋音书满脑子都是那双青紫瘢痕的脚掌,好像那些脚掌踩在她身上一样让她全身如针刺。

可老夫人那里她得罪不起,已经经营这么久,就这样放弃她并不甘心。

长新还真说对了,她都已经穿了这么多天,现在较真儿还真是“矫揉造作。”

她小跑跟上况景山,况景山没再搭理她。

她和况景山到达正厅的时候,正厅内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老夫人看见况景山就高兴。

“总算来了,开饭吧,景然等你好久了。”

况景然是况老爷胞弟的大公子。

老夫人最喜欢的孙子辈里就是况景山和况景然了。

不同于况景山的沉稳。

况景然气质张扬,有种咄咄逼人的凌厉感。

和况景山一样也是大眼睛,很明显的双眼皮,肤色偏白皙一些,很是俊美。

况家的人都不丑,包括那天蒋音书在戏园见到的那些。

所有人移动到餐厅的时候,况景然注意到蒋音书。

“二爷订婚了?”

他和况景山一样大年龄,所以从来不叫二哥。

老夫人笑笑:“音书是照顾景山的,音书做菜手艺可好呢,景山每天都让她来给我做吃食,景山孝顺着呢。”

老夫人把蒋音书的功劳归结在况景山身上,还不忘像况景然炫耀况景山的孝顺。

况景然讨好似的叫屈:“祖母这是不让我吃饭,让我领罚呀。”

大概他这副样子深的老夫人欢心,老夫人拉着他坐下。

“舍不得呢,好不容易来一次哪能饿着你,对了,音书啊,你现在去做两个你的拿手菜给三少爷尝尝。”

况景然虽然和况景山年纪一样大,却晚几天,也因为其父是弟,所以排行况家老三。

蒋音书原本也没坐下,这场合她本来就没分清楚她自己是干什么的。

她刚要起步,况景山和况景然同时开口。

“不必了。”

“不必了。”

两人彼此对视,眼神无波澜,面色还带笑,倒是老夫人有些讶异。

况景然笑说:“不必麻烦,改日有机会再品尝,别折腾了,我是来陪祖母说话的。”

况景山示意蒋音书坐下。

“还不快谢谢三爷的体谅?”

蒋音书只得顺从行了礼:“多谢三爷。”

她乖巧的样子深得老夫人的心,不过到底是个买来的,身份不清不楚,要是个名门闺秀就好了。

蒋音书坐下后还低头小口扒拉饭粒。

人家祖孙三人气氛愉快。

况景然的性子比况景山开朗。

老夫人过生日那次蒋音书听到过况景山说笑话,其实算不得很好笑,蛮温馨的。

他沉笃的气质和面孔说起玩笑来会给他增添不少人气儿。

而眼前的况景然说起笑话来,几乎逗的老夫人没怎么吃饭,光顾着笑了。

蒋音书思绪乱飞的时候,况景然突然跟她说了话。

“音书觉得呢?”

蒋音书突然被点名,脑子一片空白。

捧着碗呆呆的看况景然,脸颊上很快飞上一层尴尬的红晕。

况景然好笑的看她:“竟是我说的太过无趣,惹的你没听吗?”

蒋音书慌慌张张放下碗,刚要开口解释,况景山先一步开了口。

“我昨晚发病,音书照顾我一夜没有休息。”

老夫人连忙担忧问:“怎么?又咳嗽了?你又熬夜了还是着凉了?”

况景山宽慰老夫人:“大概变天的原因。”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没了,布满愁思伤神。

“唉,实在不行,你就去看看那西医吧,能治好你比什么都强。”

原本气氛还算愉快的饭局因为况景山说了病情后收敛不少。

吃完饭的时候,况景山让蒋音书自己回景山苑,他要给况景然安排住处。

况景然跟着他的父亲不住在京都,住在距离京都不远的徐城。

他在徐成督军座下任总参谋长,除了督军就是他最大。

督军和他父亲交好,这差事也是个闲差。

蒋音书和他行礼告别的时候,况景然突然伸出手来。

“你好,音书,我们重新正式认识一下,说不准以后可以做朋友。”

蒋音书念过学堂,学过新式教育和礼仪。

可她没和其他男人握过手,而且况景山还在。

老实的蒋音书大概真把她自己代入况景山附属品的人设里面去了。

她不止站在原地别扭,又不太敢去看况景山,像是在询问意见。

况景然见状自己收回手笑的轻佻。

“二爷家教很严啊。”

况景山似乎心情不错的笑笑对蒋音书道:“回去吧。”

她带着绿竹回景山苑途中,绿竹开了句玩笑。

“蒋小姐,我头一次见到二爷这样笑,二爷肯定很喜欢你。”

蒋音书当即驻足看绿竹:“你别胡说,我和你一样,都是丫鬟,我没有非分之心。”

绿竹以为正常人听了这话都应该是心花怒放的,这个蒋音书真怪。

回房间的蒋音书没有睡意,呆呆的依靠床边失神。

她不敢全然相信红秋和绿竹,所以就要小心翼翼的说话。

这时,她看见镜子里面自己身上的衣裳,又觉得全身不舒服。

她想找灵雨去要她原来的衣裳,又觉得灵雨不会给。

索性她自己烧了水,先把自己身上穿的还有前几天穿的那两套给洗了,放在炉子边上烤。

接着她又烧水准备洗澡。

蒋音书是个很爱干净的姑娘,可以不美,但要干净。

热水有放松的效果,蒋音书这一泡澡竟然睡着了。

她醒来的时候隐约闻到了烟味儿,吓得她以为衣裳烧着了。

她哗啦啦在澡盆里面转身看见况景山就坐在炉子边儿的小板凳上。

她惊慌的叫出声响,况景山背对着她也开了口。

“醒了?”

她慌乱拽了一旁的浴巾在水中围住自己身子警惕看着他背影。

“二爷怎么在这儿?”

况景山没回头,拿着小木棍扒拉她晾晒的衣裳,像是在帮衣裳翻面。

“这些衣裳是新的,没人碰过,新衣裳去做了,还要等几天。”

蒋音书一惊,握住毛巾的手指松松紧紧。

况景山起身走到门口准备离开。

“出来换衣裳吧,水凉了会生病。”

关门的咯吱声催促了蒋音书的泪水。

这是失踪以来她听到除了红秋说话之外最有温度的一句话。

还是况景山说的。

这么点小事情他居然知道,还特意跑过来告诉她,又给她做了新衣服。

是不是真的说明况景山并不是个坏人?

那他为什么不去她家调查,为什么不放了她呢?

蒋音书心中矛盾着在浴桶里面站直身体准备出来,不远处突然有响动。

她惊恐转头,况景然居然站在离她不远处。

她没来得及反应况景然一个箭步上前捂住她的嘴巴。

“不许叫,你现在可没穿衣服,来人了你说不清楚。”

况景然狠戾又戏谑的看她。

蒋音书甚至能感觉自己身体快要贴在他的身体上。

她很识相眨巴眼睛,况景然也松了手。

蒋音书像个兔子一样呲溜蹲回桶里露个脑袋,哆哆嗦嗦问。

“你,你你要干什么?”

况景然觉得她有趣,就站在木桶旁边也蹲下来和她面对面。

她想后退,况景然出手抓住她后脖颈给她定在原位。

“跑什么,我比他先来的,我都看半天了。”

蒋音书是个老实孩子,一听这话,眼神中表现出浓浓的羞辱和绝望。

那岂不是全看见了?

况景然见她这幅表情颇为得意,像是在回应:是的,我全看见了。

不过在看见蒋音书眼泪如泉涌流出来之后,他装腔作势的给她抹了眼泪。

“骗你的,我刚来,什么也没看见,否则他在这里许久,早发现我了。”

蒋音书眼珠子红红的还叽里咕噜乱动惹的况景然笑出声,弯弯的嘴角,有点痞气。

“怕啥?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不过是个通房的,我跟他要了他也会给我。”

蒋音书气愤涨红了脸:“你!”

况景然眯眼打量她:“呦,看来还是小白兔呢?”

他说话间往前凑近了些,嗅着蒋音书身上沐浴的香气。

“他没要你?”

他距离太近,蒋音书因为害怕脚下湿滑一下子跌坐在浴桶里。

差点连着况景然也要大头烖下来的时候,已经出去的况景山突然破门而入。

他身后跟着长新和长君还有灵雨。

蒋音书又羞又怕,哭的乱七八糟,恨不得脑袋钻到水里。

她觉得她完了,这等于被况景山当场捉了奸,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灵雨那三人表情震天吃惊,同时也有鄙夷。

况景然像个没事人一样悠哉抱胸。

“干嘛大惊小怪的,我帮你试验她的忠诚。”

况景山挑眉:“哦,你这帮我可不领情,而且我不喜欢。”

况景然无所谓耸耸肩:“那算喽。”

这种场合在他们俩轻松几句话当中揭过去可能是最好的结果。

况景山脱了自己的长袍走到浴桶前一横,直接将湿哒哒的蒋音书裹紧抱在怀里,全程没露出半点缝隙。

蒋音书全身颤抖的厉害,也不敢抬头看任何人,紧紧的埋首在况景山怀里。

临出门的时候,况景山抱着蒋音书驻足。

长新随手一飞,一根细如银针的东西划过况景然脑顶。

他没有受伤,只是细看墙上的针状物体上携带了一根头发,仅有一根。

这是况景山对况景然擅自帮忙回赠的报酬。

况景山把蒋音书抱回他的房间放在床上,吩咐灵雨去拿干净毛巾和衣服。

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蒋音书抽泣着跟他解释。

“二爷,我……”

况景山用眼神示意她别说话,跟着坐在她身旁。

“我知道。”

他深沉的三个字让蒋音书在一瞬间泪崩。

没有想过这个一直在误会她,要她命的人居然给了她信任。

在她受了天大委屈的时候,信任是唯一最好用的宽慰剂。

况景山看着她哭,搭在腿上的一只手似乎想要动动,灵雨在这个时候敲了门。

况景山接过毛巾和衣裳让灵雨出去接着走到床前。

“擦擦换衣裳,别着凉了。”

他说完话走到偏房关上了门。

蒋音书像个泪娃娃一样眼泪止不住,又不敢耽误太久,利落的换上了衣服。

她放缓了情绪在书房门口轻轻扣门,况景山让她进去。

书房装饰风雅,布满了成堆成山的书籍,尤其况景山周围地上,杂乱无章的散落好些。

况景山没抬头动笔写着。

“去端饭进来。”

她听命点头出去,把心里的话暂时压下。

灵雨在门口动作不善把餐盘给她扭头走了。

是四菜一汤,摆盘精致。

她小心翼翼再次端饭菜进去的时候,况景山抬头示意她放在不远处八仙桌上。

“你坐那里吃。”

她诧异站着:“二爷,你不吃吗?”

她都没以为饭菜是给自己的,又当自己是丫鬟了。

况景山低头继续忙着淡淡道:“我吃过了,你吃吧,吃完把这里收拾一下。”

这一会儿蒋音书的鼻子总是酸酸的,眼眶也酸酸的。

她安静的吃着,像一只流浪过后误入人家得到温暖的小猫咪。

不敢打扰,不敢出声,又在心中小心翼翼的充斥着温暖。

中午她没怎么吃,一下午泡在水里睡了许久,导致她现在吃了很多。

吃好后,她安静的把餐盘送出去,又回来默不作声的在况景山周围收拾书籍。

她读过的书籍有限,况景山这里的书是她从前没看过的。

有些书名涉及到的意思和她哥哥从前跟她提的一样,维新和革命。

哥哥蒋清言每每提到这些总是慷慨激昂,全身上下都在发光。

蒋清言是个皮肤白皙的清秀少年郎,全身上下都是朝气蓬勃的样子。

再看况景山,只是埋头写着,和蒋清言天差地别。

她到很晚的时候才把所有书籍收拾好。

之后她站在一旁,况景山也刚好在这个时候抬头。

他轻轻晃动肩颈起身:“从今儿起你就在这里,去找灵雨要被子。”

这话要叫正常听来就明白她还是睡在塌下。

可不知是不是今天发生的事情给蒋音书造成错觉,她站在原地眼含泪意看况景山。

况景山笑的晦暗:“回去不害怕他再找你?他可是故意的。”

想到况景然,蒋音书全身哆嗦,那个男人太可怕。

饶是她当时身上围裹浴巾,其实没被看见什么,可她想想便觉得这是她人生当中的侮辱。

况景山自顾走出后,她还在原地忸怩。

灵雨已经给况景山铺好床,也在塌下给蒋音书准备了被子。

蒋音书才如释重负,小脸蛋儿又羞红了。

夜里躺下后,蒋音书几次想开口问问况景山是怎么个意思。

可没多久,况景山响起轻微的鼾声。

她没敢打断。

接下来几天,况景山没有出门,整日在书房忙碌,电话响个不停,来往的人也很多。

蒋音书也都在房间里伺候,她想问的话始终没有机会问出口。

十五这天,汪增庆来了,一个人来的。

蒋音书每每看到汪增庆总会想到蒋清言,因为他们都爱穿浅色布料长衫。

气质只像几分,汪增庆比较成熟,那几分像的是浓郁书生气。

而况景山的长衫是绸缎的。

加之他长相俊朗,气质深沉,会掩盖掉周围所有配设,长衫自然也不是普通长衫了。

蒋音书在门口和汪增庆打了招呼,汪增庆冲她笑笑。

“你好,蒋小姐。”

他不会像邢子佩那样叫蒋音书小白兔,蒋音书自在很多。

“您好,汪先生,我去给您上茶。”

“有劳了。”

当她端茶到书房门口的时候,里面突然响起了况景山和汪增庆的咆哮。

两人平日都是沉稳的,甚至说话不会大声的人难能发出这般厉声叫嚣。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况景山响起压着怒火的声音。

“进来。”

他发现蒋音书了。

可惜蒋音书茶杯还没等放下,汪增庆起身甩了长袍面孔生硬离去。

况景山背对蒋音书,面朝着那面雕花窗牖。

“出去。”

他叫蒋音书进来是为了停止和汪增庆的继续争吵。

蒋音书听清了那句话,里面有肖占东的名字。

次日,肖占东和邢子佩一同出现在景山苑,唯独没有汪增庆。

在看见蒋音书的时候,肖占东笑的轻鄙。

“小白兔手艺不错,今儿给我来点不一样的,吃好了我有赏。”

蒋音书刚要答应,况景山说:“今儿吃锅子,不做别的。”

其实几位爷吃饭,别说是吃锅子,只要是想吃的,天南海北所有的菜系那都可以放到桌上一起吃。

六国饭店的牛扒可以和胡同的爆肚儿一桌,南街的芝麻糕可以和川辣子一桌……

肖占东向来任性,不论讲究一说,就是这么个吃法儿,只要爷我高兴。

眼下既然是况景山放话,肖占东摇头晃脑的笑笑。

“二爷这是寻到了新宝贝,忘了兄弟情哦。”

况景山淡笑不接他话。

邢子佩也没接,他脸色不太好看,也没调侃蒋音书。

锅子支在餐厅,蒋音书跟着灵雨一起准备退出去的时候,肖占东开口让蒋音书留步。

因为况景山今天没让蒋音书留在这里,方才说的是都下去。

肖占东笑的诡异看况景山。

“小白兔地位升级,还不能坐下一起吃顿饭啦?”

短暂沉默后,况景山如常语气。

“我们吃我们的。”

肖占东轻嗤笑着。

“二爷,没女人我吃不下饭,这你知道啊,光我们吃有什么意思?”

蒋音书双手攥的紧紧的,再一次被冲撞到了那孱弱的自尊。

邢子佩在这时瞬间拍了桌子。

“肖五,什么意思,你丫有劲没劲你?”

肖占东不甘示弱同时拍桌起身。

“怎么,你他妈现在换口味啦,不跟你家那位伉俪情深啊,女人的事情你也要管?”

邢子佩大怒:“肖占东,你脑袋让驴踢了你,你在给我说一遍,你当这是哪啊?”

“你说这是哪,你说这趟为什么聚,你说……”

“行了!”

况景山嗓音依旧沉沉的。

他抬头看蒋音书,瞳仁中看不清楚情绪。

“坐下一起吃。”

他下了命令,蒋音书就要遵守。

那两位见状也都跟着坐下,只是气氛还是僵的。

况景山举杯:“好久没聚,今儿新到的羊肉让你们尝尝鲜,倒是我准备的不周全,没给你们配备好其他。”

他举杯的动作不正经,虚虚嗒嗒的。

邢子佩沉闷举了酒杯,肖占东也利落举了,但他看向对面蒋音书。

“二爷领酒,你不给面子?”

蒋音书看出来了,这肖占东是拿她撒气的,也许连那日的一镖也有可能事出外因。

否则况景山几次三番要问她为何看着汪增庆流泪。

她还是看了况景山,白皙的指尖触碰酒杯等待况景山意思。

肖占东在这时仰头喝了杯中酒,“啪”的一声放下了酒杯。

“行啊,现在是什么人都敢骑在我肖五的头上拉屎了是吧?二爷,你就是这么拿我当兄弟的?”

邢子佩忍无可忍,朝着肖占东身上扬了他手中的酒,连同酒杯一块扔到肖占东身上。

“你个神经病,你有什么冲我来,跟二爷有什么关系?”

肖占东凶神恶煞瞪了邢子佩。

“冲你,行啊,你们一个个的都挺仗义的啊,那我就不是你们兄弟了吗,我们从小的情义就比不过那个穷酸外来和尚?”

他明明才喝一口,身形却晃荡的厉害,张牙舞爪的。

邢子佩气的额头上出现了青筋。

他还想还口的时候,况景山稳稳起身对蒋音书说:“走。”

他们利落起身离开,餐厅的内的争吵还在继续。

出门的时候天空正好飘起了雪花,大片大片的。

经过厨房,况景山忽然驻足回头。

“做点吃的?”

他在询问蒋音书意见,还说想吃那日的枣栗糕。

蒋音书听命走在前面去准备,没成想他也跟了进去。

饶是他对下人好,可平日里并未去过厨房。

厨子厨娘看见他时个个拘谨,他倒是礼貌微笑解释。

“打扰你们了啊。”

大家笑呵呵的:“不打扰,不打扰。”

因为准备锅子,厨房里没啥做熟的剩菜。

蒋音书问他炒芦笋,白灼虾,蒜蓉大白菜,香芹汤,行不行。

况景山说好之后在她身后坐下。

她有些不自在。

“这里有油烟,不然您先回去,我做好了端过去。”

况景山撇头幽幽开口:“都一个房间睡觉了。”

蒋音书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

这是哪跟哪的话啊。

而况景山却像没说过这话一样,面色无常。

蒋音书利落忙着不再说话,饭菜很快好了。

她和况景山就在这厨房里准备吃饭,坐在一张方桌前。

这是独处的好机会,她想问的话又在胸口徘徊,猛地又意识到时机不对。

况景山在这时开口:“她找你了吗?”

他问况夫人。

蒋音书摇头。

况景山像是准备和她闲话家常的样子。

“那你怎么想?有选择了吗?”

蒋音书放下饭碗,正襟危坐。

“二爷,您是相信我的对吗?”

多日以来,蒋音书观察况景山的狠辣好像和她最开始见到的有些偏差,毕竟况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况景山没表情,优雅的吃饭。

“所以你选择站在我这边儿吗?”

蒋音书的心听到这句话好像被谁打了。

打碎了她刚刚看见的人性微薄光亮。

况景山说:“现在不是你离开的时候,时机到了,我会送你走。”

这是他们这顿饭最后一句交流。

蒋音书一夜未睡,而天快亮的时候况景山又咳嗽了。

那三人没有跑进来,因为这些天他们对蒋音书可能也放松了警惕,或者有别的战术,不住在偏房。

蒋音书找到灵雨拿药的地方,又拿了杯水给况景山。

况景山吃过药后靠在枕头上偏头望她。

“你很喜欢他?”

被收养的,又不知道得罪谁被卖到京都,唯一值得她不顾自己性命也要回去的原因不就是那个她看见别人都会时时刻刻惦念到的心仪情郎吗。

蒋音书一双莹润的眸子定定看况景山。

“嗯。”

况景山以为她不会说。

“他在哪?”

“南方。”

“哪座城?”

“不确定。”

随后她在塌下侧卧睁眼瞭望,他在塌上偏头沉思。

直到天大亮,长君来敲门打破这安静。

蒋音书爬起来开门,长君进来说邢子佩和肖占东在雪地里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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