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好久不见

很久以前,周深渺在图书馆借阅了一本关于法医方面的书,那里面不仅详细的介绍了人体构造,生理机能,还介绍了尸体的保存法,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将人体放在福尔马林药水里。

她花了一个星期时间看完了一整本书,归还的时候,意外遇到了一位法医,他和她说起医院太平间,他说,太平间的味道就是福尔马林的味道。

当年父亲去死的时候,那病房里的味道是不是福尔马林,她不知道。

可就是那时候,她终于知道,想要忘记,无非就是死,或者将心脏泡在福尔马林里面。

那所有不能遗忘的,都是最真实存在的!

她的父母早早的离开人世了,她的朋友,因她入狱,她看的最重要的人,拿着枪逼迫她离开……

这么多年,到底还有什么奢侈?

“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我会死的,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放下,你为什么非要让我记起,我只要想到那三年时光,我就难受的不能自已,说什么都忘不掉!”周深渺说完,站起身径直出去了。

徐滔似乎是知道她心情低落的,拉了她到三亚休假。

六月的三亚有些闷热,但不像内地那般燥热,周深渺推开酒店套房阳台的玻璃,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碧蓝的海,视线所及之处便是海天相接的和谐,有海鸥扑打着翅膀在海面上翱翔,那白色的浪花轻轻地卷到沙滩上,赤着脚踩在白色的地摊上,海风吹在脸上带给她恣意的笑。

徐滔就站在海滩上,看见了依靠在阳台上的周深渺,穿着大花裤衩就跑了过来,将脑袋凑进她:“睡醒了就出来玩吧。”

她没有拒绝,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换,只踩着酒店的拖鞋,慢悠悠的晃到了徐滔面前:“我们不会就一直在这里玩吧!”

“后面还有其他安排,先听听海,女孩子不都喜欢看海的吗?”徐滔温和的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脸。

她脱掉拖鞋,踩着柔软的土黄色细腻的沙子,看着不远处的游人在水里玩耍嬉戏,还有的坐在躺椅上,享受美好宁静的下午时光。

徐滔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步步走向那片怪石嶙峋的石块,石头本身就不是光滑的,而是菱角不断的,赤脚踩上去便是阵阵刺痛,可她不在乎。

徐滔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海风吹起她的黑发以及一身白裙,远处翠绿的青山上,白色的风车慢悠悠的转着,他突然就觉得,这一刻的周深渺就像是误落人间的仙子,生怕一不小心就回到天上去了。

“徐滔,我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在西藏的时候,我鼓足勇气去穿越墨脱,也以为自己就会这么死去,可是,没有。”她突然很想说出来,在墨脱的时候,她是真的想通了的,那时候就觉得,如果走不出墨脱,就是命,走出了墨脱,那么她会放下一切,好好珍惜现在。

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她逃不过顾邵安这个劫!

徐滔也知道她去西藏的事,那时候,刚好传来顾邵安和晨昏要结婚的消息,也就是去年四月底的时候,他生怕周深渺想不开,特意陪着他,却不曾想到,他回公司开个会,周深渺便已经上了去往拉萨的火车。

半个月后才回来,人比之前更瘦了,却也晒黑了不少,然后她很少出门,一直窝在家里,想要带她出去走走,她总是说:“别啊,我正闭关写新书呢!”直到九月份,她新书定稿印刷,出来样书的时候,他看着里面的内容,才知道,写稿的那三个月,她该有多痛,这本书纯粹是她自身的写照。

“没关系,深渺,你不用觉得亏欠,反正还有一生可以浪费,等到八月,我们就结婚,好吗?”徐滔将她揽在怀里,温热的话语带着呼吸在她耳边响起。

“徐滔……”她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怎么回应,她的胸腔内回荡着徐滔那句:“你不用觉得亏欠,反正还有一生可以浪费。”

他花费了整整六年时间,无怨无悔的陪在她身边,只想她走出那些伤痕沟壑,既然不能和最爱的人在一起,那么和谁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呢?更何况,这个要在一起的男人,在她身上浪费了整整六年时间,往后还要继续下去,她没理由放弃。

“八月份,会不会太赶了,你工作那么忙。”周深渺嗫嗫的道。

“差不多八月底和柯简蓝公司的合作案就基本落实了,这段时间你闲着没事可以想想婚礼怎么办?还有蜜月去哪里玩?咱们回去后就和我妈说,你不懂的就让我妈安排,怎么样?”徐滔依旧用手环着她纤细的腰,眼里是一片尘埃星辰。

在三亚的最后两天,他们去了天涯海角,徐滔拿着戒指站在南天一柱的石碑前,单膝下跪向她求婚。

她真的有说不出的感动,本以为在海边的时候将婚事定下了就结束了,却不曾想到,他竟然可以体贴细心至此,在天涯海角这里向她求婚。

这个画面,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让她哭的泣不成声。

天蓝蓝的,四周的椰子树被阳光照的格外刺眼,他手里拿着的红色绒盒里那铂金钻戒折射出七彩的光,说不出的感动,再不会有人能做到他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牵挂的呢?

四周的游人都起哄的叫着:“嫁给他,嫁给他……”

她不想拒绝,就这样吧!和过去永别!

回去的时候,突然有几个女孩跑到他们面前,脸微微泛红的看着他们,似乎鼓足了勇气的问道:“那个……你是不是一笙啊?”

她没有回答,只微微笑着问道:“你们觉得呢?”

小姑娘立即笃定起来:“是吧!三月份在C市的签售会上我看到你了,真的,我们都特别喜欢你的,你的没本书我们都有买的。”

徐滔看着周深渺有些疲倦的面容,笑的很宠溺道:“没想到,你的粉丝居然这么强大。”

终究没有幸免,给几个小姑娘签了名,又合了照才回到酒店,倒在大床上就睡着了,连徐滔取了洗脸帕细心的给她擦拭脸上汗水黏腻都没有知觉。

第二天一早就坐上了飞机,回到S市刚好十点,下了飞机,萧卿安电话就进来了:“深渺,你看了新闻没有?你上头条了。”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兴奋。

头条?那不是娱乐圈里的明星才会上的吗?关她什么事啊?

“你看错了吧,我就一普通人,又不出名,上什么头条啊?”周深渺有些质疑的问道。

“真的,你等下自己看吧,还有一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萧卿安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的道:“顾总进医院了,晨昏来了S市了,你有个心里准备。”

她整个人一愣,连电话什么时候挂断的都不知道。

果然,当天头条真的是她,还有徐滔,不知道是谁把昨天在天涯海角求婚的一幕发到了网上,然后热心的网友发现被求婚的女主既然是当红悲情女王一笙的时候,一众粉丝就这样将他们送上了头条。

徐滔也看到了这条消息,有些调侃道:“我这一市侩商人,满身铜臭味到底有多让你粉丝嫌弃啊,纷纷留言为女神担忧啊!”眼里却满满的都是宠溺,她想,这辈子如果不和徐滔在一起,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和谁在一起了。

所有被卑微爱过的,都是最好的。

比如顾邵安,比如她周深渺。

她卑微的爱着顾邵安,一爱就是那么多年,而徐滔却在她身边,一守候就是六年,从二十五岁到如今的三十一岁,两千多个日夜,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但她知道自己这六年是怎么过来的,每一个夜,都漫长的像是最后的慢镜头般,切割着她的心脏,一点点的凌迟着,痛不欲生的时候连吃止痛药都没有用。

“徐滔,我想吃你做的豆鼓蒸排骨了。”周深渺看着手机里他单膝下跪拿着戒指求婚的画面,有些撒娇的道。

“那我们先去超市,你想想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回去做给你吃。”徐滔轻声说着,拖着她的行李往外走,车就停在机场的,所以很是方便就到了超市,却没想到,居然会遇见晨昏。

到底还是城市太小了么?可她怎么觉得,好像越来越牵扯不清了呢?似乎是没完没了了吧!

晨昏也没想到,居然会遇见周深渺,她自然也看到了今天的头条新闻,她从来没想到,周深渺离开了顾邵安,居然还会过的那么好,而她自己呢?和顾邵安早就渐行渐远了,就算是结婚了,也不过尔尔。

“好久不见,深渺。”晨昏放下手里正在选的肋骨,笑意盈盈的道。

“顾太太,好久不见。”周深渺只看着面前有些憔悴的晨昏,并没有说话,倒是徐滔开口回应了。

“恭喜你们,婚期定了吗?”晨昏忍着心底的酸楚,挂着牵强的笑问道。

曾经以为,倾盖如故才是最美好的青春,可当她再次遇见周深渺时,才霍然觉悟,青春里那场兵荒马乱,奋不顾身的倾盖如故只是一场宿命的角逐,那时的她,孤身一人,受尽伤害,最后背井离乡,而她,还自以为是的觉得,赢了她,当她华丽回归,晨昏才明白,上天其实真的是公平的,曾经给予她的倾盖如故,早已散落天涯,而周深渺,却收获了真正的倾盖如故。

“定了八月底,还希望到时候如果顾总和顾太太有时间的话,不妨赏个脸。”徐滔笑着说完就被周深渺拉了过去,有些烦躁的道:“快点挑排骨,我饿死了。”

徐滔被她吼的也不恼,只笑着应了声,真的认认真真的坐在摊位前选着排骨,那微微勾着的腰背,以及一旁有些事不关己发呆的看着摊位上空白的周深渺,晨昏竟然模糊的觉得,上天太过宠幸周深渺了。

又买了冻豆腐和小青菜之类的便回去。

小区门口那颗大大的青葱的泡桐树,已经开花了,大朵大朵白色的泡桐花像一只只信鸽站在枝头上,地上也有凋落了的泡桐花,残缺的,泛黄的,姿态各异的躺在坚硬的柏油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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