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里突如其来的狂风把苏清欢乌黑的长发扬起,把她洁白的裙裾也托起。狂风像捣蛋的孩子,拼命往她身上吹气,仿佛要给她一个重大的启示。

但是,狂风没有明说是什么。它跑开了,去戏弄新的玩具,一个躺在马路上的红色塑料袋。

苏清欢望着就在眼前的狂风中舞动的塑料袋,红色的一小团,似乎快乐似乎绝望,如同一团奄奄一息的小火苗,又如同一只扑棱着双翅的小雏鸟。它在无依无靠的半空中旋转飞翔,好像随心所欲,无拘无束,但是••••••苏清欢痛苦不忍地闭了闭眼睛,只要风一停,它就会跌落尘埃,不复潇洒。

怔怔数着心事,雨丝恣意横扫在她的长裙上,或轻或重画了许多痕迹。一把脆弱的小伞就是她的依靠。站在路旁的她心里空荡荡的,但是又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快乐。他就要来接她了。她又可以见到黎惠卿了。

仿佛看了许多次、无比熟悉的白色私家车以不慢的速度从道路的那头劈开风雨冲了过来。苏清欢会心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志得意满地静静站着,没有任何打招呼的意思。不像身后一面躲雨一面张望的人们,一见到熟悉的车辆便慌里慌张地奔突,生怕自己被忽略。

他一定第一眼就看到她的。

果然,车子在快到她跟前的时候就开始减速,然后轻松掉了个头,正正好停在她面前,几乎分毫不差。她矜持地忍住微笑,打开车门,一刹那,黎惠卿特有的甜蜜笑脸扑进了她的心脏。她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人笑得这么美,每一次看到他笑,她都有种痴痴的失神。

这世界真美,他只对着她笑!

“幸好我来了,要不然,你快要哭了吧?”黎惠卿薄薄的嘴唇调皮地勾起一抹温柔的戏谑,虽然眼睛还得顾着前方的道路,可总是不时转过来注视着她,渔网一样的视线把苏清欢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和动作都吞噬。

苏清欢抿着嘴笑,竭力掩饰着自己快乐得要迸出音符的心跳。“怎么会?我干嘛要哭?”“突然就下雨了,我要是不来得及时,你都被淋湿了,还不哭鼻子才怪,哼!”黎惠卿自以为是的体贴让苏清欢更加想撒娇。“什么呀,早就淋湿了!”

黎惠卿“哦”了一声,忽然探过手来,抚摸了一下她有点水汽的裙子,其实是重重抚摸了一下她的大腿。“我看也还好嘛,不算太湿。”苏清欢娇嗔着白了他一眼,为他这个以前没有过的大胆亲昵举动心跳欣喜,又娇羞不已。

虽然,他们已经有过最亲昵的肌肤之亲,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在密闭空间之外在阳光下如此亲近她。毕竟,他是有妻室的男人,总会有许多顾忌的。

苏清欢的心脏轻轻颤栗了一下,有点恼恨自己的不合作。不是说别想了吗?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要想起不痛快的事情。她还是有点惆怅地低下眉眼,好像娇羞不胜凉风的睡莲,其实只是把所有花瓣收敛在一起,生怕别人能够从花蕊看到莲的心事。

黎惠卿的大手却没有就收回,顺势握住了她搁在腿上的小手,紧紧一握,像是要把她的心捏碎。“我很想你,清欢!”

心口陡然滚烫,苏清欢毫不犹豫地紧紧扣住他的手指,轻声呢喃:“我也是。”

车子停在了那家熟稔的酒店大门前,金灿灿的酒店招牌在风雨过后重新艳丽起来的夕阳中像火焰一样燃烧着苏清欢的眼睛。她仿佛被灼痛一般,站在酒店门口闭了闭眼睛,缓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三次来入住,会不会是最后一次呢?最后一次这个字眼几乎要从她心底升到眼前,再从眼睛跳到舌头,最后变成真实的话语冲口而出。难道这是她愿意的吗?她轻轻咬了一下舌尖,让真实的疼痛把荒诞的想法消灭。

可是,真的还会有下一次吗?

苏清欢把脸埋在黎惠卿胸膛的时候,心里还是挥之不去这个难题。不过,很快地,热切的吻把难题蒸发得一干二净,理智、疑虑一点儿都没有剩下。

黎惠卿没有更进一步的狂乱举动,反而只是倒在她的身边,紧贴着她的娇躯,下巴顶着她的头顶,闭上了眼睛,开始调整自己紊乱的呼吸。

苏清欢仰头凝视着他。他真的瘦了,本来就如同刀削过的两颊更尖了一些。刚做了爸爸的男人确实很累。而且,他又是不肯迁就,什么都希望做到完美的人,只怕更加劳累不堪。可是,在每天拍给她看的照片里,她还是没有看得出变化,还以为他还是像之前那样,活得规律有序,即便忙碌也还能够作息正常。该死的美化功能,真是把她骗得好苦!

知道她目不转睛在看着自己,黎惠卿睁开疲惫的眼睛,抓住她克制不住来回抚摸自己脸颊的小手,柔柔一笑,把所有的棱角都笑成了蜻蜓点过的水面。“我瘦了更帅了,是不是?看把小姐姐迷得神魂颠倒的。”

即使疲惫憔悴,但是那双眼睛里面的深情蜜意还是令苏清欢心跳难平。她倾身向前,亲了一下他的眼睛。黎惠卿甜甜一笑,低声细语:“你这样亲我,我难受!”苏清欢的脸颊燃烧成了晚霞,玫瑰色的辉光潋滟浮动。

但是,黎惠卿没有掀起狂潮,反而剑眉紧扣在了一起,好像十分懊恼。他把她的脸颊重重按在胸膛上,不许她再抬头。“你来得晚了,我要回家了,今晚上还有个饭局。”

苏清欢感到眼睛看不清光亮,仿佛夕阳一下子沉入地平线,而乌云趁机布满尚有晚霞的天空,把天上的玫瑰园都摧毁殆尽。可是,她现在是温柔识趣的小姐姐,不能任性。

她轻轻抬起身体,露出柔情万千如杨柳拂面的微笑,说:“那你快点回去吧,晚上有空再过来,反正,我都在这里的。”

酒店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大江,脉脉无声的江流就在苏清欢的眼底下一去不复返。即使是夏日的天光特别长,天色到底还是暗沉得看不清江流了,只能隐约感到不舍昼夜的奔腾。可是苏清欢实在百无聊赖,除了托着腮帮子在窗边发呆,她什么都不愿意做。

电视开着只是为了有个声音在房间里响动;书摊开来搁在手边,是为了显得不无聊;手机里的聊天群时不时回个信息,是为了让自己别发呆得太闷。可是,这些都只能令空荡荡的房间更空虚。

这个客房有35平方,和苏清欢的卧室一样大。苏清欢在自己卧室里从来没有这种空虚的感觉,即使是在思念黎惠卿最煎熬的时候,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她也不会有现在这种被放大了空间的恐惧。随时都像做着不能醒的梦魇。

只有黎惠卿来才能醒过来的梦魇!

正在胡思乱想得疯狂,门被轻轻叩击了两下。那么轻,简直像迷路的小翠鸟用脆弱的喙剥啄了一下树叶。但是,它却轰然震动了苏清欢的世界,这个孤独的世界。

苏清欢愣了一秒,几乎狂喜地扑上去开门。她忐忑地躲在门背后,生怕只是来送外卖的。可是,黎惠卿真的就站在眼前,浑身上下都透着酒醉的通红。而最通红的是双眼,射出流光溢彩的动情光芒,如同树脂缓缓滚落到苏清欢的心脏,把她的心凝固成一块琥珀。

“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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