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惊雷2

两人入了船,散下帷幔,船夫在船头划桨。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我听长清说,程小姐今年该毕业了。”瑾良缀了口茶,船家贴心的很,穿上沏了一壶碧螺春,饮茶泛舟,赏着湖边光景,羡煞旁人。

“是了,再过一个半月。”苇杭端起茶碗,轻轻吹起浮叶。

“那程小姐想过毕业以后,做什么?”瑾良小心试探道。

苇杭摇摇头,“我倒是想找些事情做,只怕父亲不肯的。”

“小姐想做什么?”

“我想同长清兄长一样,留洋。”苇杭谈起这些微微低头,她怕许瑾良劝她,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一类的鬼话。

“程小姐果真是不同于其他女子,不过要学什么呢?我听闻出国留洋的女子,大多是主修文学,再不济也是中国历史,多是些文科的东西。”瑾良又问。

苇杭摇摇头,“若是学习这些东西,何必浪费时间留洋呢?中华文化岂不博大精深?我想学的是生物,考个医学博士一类的。”

“哦?程小姐这些想法,令堂怕是不晓得吧。”

“他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讲过,我若是留洋,定是要学习文学的,最好修一个学位,也好光耀门楣,程家女儿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苇杭笑道,“可我觉得,如今学医比学文学有用多了。”

“这可不尽然。”瑾良笑道,“文者,医心;医者,医病。当今世道,我以为前者更为迫切。”

“还是先生想的远。”苇杭点头,“不过,就算是学了文,女子在这世道,也怕是作用不大,如何能警醒世人?倒不如学医。”

“学文,学医都各有益处,程小姐还是依着兴趣来吧。”瑾良笑,茶碗里的水见底,苇杭见状给他续上。

一壶水两个人喝尽了,水路也恰好到头了。

两人出了画舫,一路攀谈,笑声连连。

“前头是永安寺,求个福袋,许个愿也是可以的。”苇杭提议。

瑾良摇了摇头,“不了,我向来不信这些,再说就算是许了愿,我呆不了几天,如何还愿?”

“那白塔呢?”苇杭询问道,“那个是个好景点。”

“时间还早,去瞧瞧吧。”

……

“你怎么了?”瑾良见苇杭面色有些异样。

苇杭摇摇头,指了指脚后跟,“有些磨脚,早知道走这样远,倒不如换成平跟,不至于这样苦自己。”

“正好也到了饭点,去找个地方吃个饭,你也好歇歇脚。”瑾良看着她脚后跟露出来的一片红晕,就知道磨得不浅。

“也好。”苇杭点头,“我知道出了北海公园,最近的有一家西餐厅口碑不错,不知道先生是否吃得惯西餐?”

“我都可以。”

……

瑾良找了一个楼上靠窗的位置,细心地打开窗子,拉上遮阳帘。

点餐后,瑾良又要了一瓶红酒,又绅士的给苇杭倒上。

“为了表示谢意,这顿我请了。”瑾良向苇杭伸出高脚杯,两个人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红酒闻着香甜,入喉方知其辛辣,摇晃酒杯,有些挂壁。

服务生端上牛排,苇杭才用了几口,就听见窗外声音嘈杂,挑起白色遮阳帘瞟了一眼,心下一惊。不正是方慕谦带着一众学生示威游行呢,怕是瞧了报纸上的东西,这才有了这一出。

瑾良也看见了,“他们太冲动了,我都没有放在心上,他们闹腾个什么劲儿啊。”

苇杭没有说话,但目光却是没有离开方慕谦,有些放心不下。

果真不一会儿,警察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可学生们丝毫没有畏惧,反而要冲过警察的阻拦,两方扭打起来。

可学生毕竟是学生,警察拿着枪,砰地一声,枪响,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一刹,又忽然沸腾起来。

苇杭听着那一声枪响,揪心得很,趴在窗户上看,竟然是方慕谦中了一枪!苇杭顾不得其他,忙就要冲出去。瑾良拉住了她的胳膊,“你慢些,跟在我后面。”

“嗯。”苇杭愣了一下,又点点头。

瑾良步子极快,跑着似的,下楼梯的时候,苇杭几乎要摔倒。

“住手!”瑾良走到方慕谦旁边,见他倒在地上应该是胳膊中了枪,血流不止,面色苍白。苇杭蹲在地上,给他检查伤口,没有伤到筋骨。

“救护车叫了没?”苇杭疾声厉色。

“叫了。”

瑾良和那群警察商量无果的时候,掏出了自己的证件。

“呦,原来是许参谋长,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别跟小的一般见识。”那个巡警立马好言好语应和着,“快,给让路。”

救护车来了,瑾良帮着把方慕谦抬到车上。

“送到警察署附属医院啊”那个巡警叮嘱道,“长官,那人跟其他学生不一样,其他学生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那人犯了事儿,得罪了上头的人。”

“哦?他一个学生,能得罪谁?”瑾良反问。

“呦,这您就得问他们了,上头吩咐下来,底下的人,只管照办,我们那能管这么多。”

瑾良没有跟他们废话,正要跟着苇杭上车,他的副官突然赶来,“长官,可找着你了,上头正找你呢。”

瑾良摆摆手,让苇杭他们先走。

“部长怎么说?”瑾良嗓音低沉,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说是要关禁闭,让您写检讨,留在北平消除影响。”副官小声说。

瑾良呵笑,“他不过是借口留住我罢了,以为这样就能牵制住父亲,可笑。”

“那长官……”

瑾良手指有节奏的拍在汽车的窗户上,“我会处理好,但还得在北平带上一段时候,少则一月,多则三五月,你晚些时候给我父亲发一份电报,只讲我晚些时候再回去,定下日子,另外再告知他。”

“是!”

……

“许瑾良!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仗着你西北的老爹,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是吗?你爹就算是天王老子,我照样办你!”军部的沈部长大声呵斥。

“下官不敢。”

“你不敢?还有你不敢的事吗?”

“下官自问,问心无愧。”瑾良一字一句,“倒是部长,日寇进犯你不敢,属下当街行凶你不管,到是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难免有苛责之嫌。”

“你……”沈部长一时气结,“沛民啊,我也是有苦衷的,你以为我作为一个军人,不愿意上阵杀敌吗?你以为我愿意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吗?上头压着,我也没有办法,我不想你,有一个好爹,我就算是为了我儿子,也得把乌纱帽给戴好了。”

“部长,如果那天下午,属下真的说出了实情,想必就不是我此刻站在您办公室这样简单了。”瑾良嘴角半含着笑,眼神却没有丝毫的温情。

“你也知道,我身在这个位置,身不由己……”

瑾良轻哼一声,“一个月,我在北平呆一个月,你可以交差了。”

“这,至少也一个半月吧,要不上头我不好交代。”

瑾良呼出一口气,“好,一个半月,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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