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贤王李云玥

灵睿王府一派平静,而街的另一头,贤王宁云玥的府邸,却是另一番景象。

宁云玥所居的揽月楼内炉香袅袅,药气沉沉。明明正午金阳灿灿,楼内光线却昏暗迷离,金制嵌珐琅双龙戏珠镂空香炉里,沉水香的味道浓郁凝滞,却掩不住厚重的药气,加之窗扉紧闭,两种味道融合后,愈加让人头脑昏胀。

房内空旷安静,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听得清晰,宁云玥在紫檀雕花如意塌上支起身子,想要与刚踏入房内的李玄奕说上几句话,行动间又牵动一阵咳嗽,只咳得苍白面皮发紫,李染芜慌忙一手捧痰盂,一手为他顺气。

矮几上有刚煮得浓酽的陈皮芹根水,最是镇咳,李玄奕忙端了递过去。

这水苦过黄连,但宁云玥一口饮尽,推开染芜递过的糖渍梅子,喘息了好一会才渐渐平复,气力不继的问道:“玄奕,可有了消息?”

李玄奕抬头,迎上他晦暗不明的面庞:“伤的是林初雪,匕首偏了,没有刺中胸口。今早人已经醒了,其他的打探不到了。”

宁云玥脸色如常,只语气含恨:“他倒是命大!”

“皇贵妃这局布的好,可这棋子太不争气!”李玄奕也不无遗憾。

宁云玥因长年卧病,少见阳光,一双眼也似乎沁在黑暗里,此刻听得这番话,只斜眼瞧了李玄奕一眼,嘴角泛起冷笑。

“妇人之见!你以为林初雪死了,他会一蹶不振?若她真是死了,那他连最后一点顾忌也没有了,孤家寡人,鱼死网破,只怕我们都讨不了好!”这一番话说急了,带动胸间气血翻涌,又是好一阵咳嗽。

李玄奕背上一阵冷汗,早起父亲李长庚听闻此事时,也是哂笑着说了句妇人难成大事,他原以为是讥讽棋子无能,却原来是说布局者目光短浅。

宁云玥善忖人心,此刻见李玄奕表情讪讪,又转而道:不过如果这入秀的匕首刺进的是他的心脏,那就是绝佳的一手。

“我们的人也已潜伏了这么多年,这次大清洗也安然无恙,要不要找机会……”

“不行!”话还未说完,已被满面潮红的宁云玥打断:“不是现在。”

他花了多少气力才把这个人安插进去,这么多年来,一次也没有启用过,才能安全无虞到现在,除非能致命一击,不然他不会妄动。

李玄奕便不再提,他心有疑虑,论起来,灵睿王是三个皇子中最不可能问鼎大宝的,他不如眼前人,是正正经经的嫡子,也不像燕王那般深得宠爱,陆家还有那样的泼天富贵。

“你觉得我太过重视灵睿王了?”

李玄奕心思被瞧破,又惊又怕,但见对面人面色平静,便微微点点头。

宁云玥却只缥缈一笑,并未解释。

灵睿王为何可怕?

因为他对皇位志在必得,而且几乎没有软肋!

如他,一旦右相舅舅李玄庚,甚至眼前的兵部侍郎表哥李玄奕出事,他都会面临大厦倾倒之危。

如燕王,一旦陆婉灵失宠,他的前途也会跟着一片黑暗。且对于那个位置,他本就不太渴望,只是被人推着不断前行而已。

而灵睿王,他没有这些助力,也便没有一朝颠覆的隐忧。只要自己不倒,便可永远不败。而且他,无论在朝堂如何内敛低调,却始终如一柄锋锐的利枪,让人无视忽视。

“表哥,你放心,我没有忘记母后和大哥的仇!”房内的更漏滴滴答答,就在李玄奕以为谈话结束时,听得带着杀伐气的声音入耳。

这一句话让遥远的回忆在李玄奕脑子里又鲜活起来。

他们一起站在弥留之际的端孝皇后床前,她整个人枯瘦如风干的树枝,平日里威严迫人的褐色眼珠灰暗,已见不到昔日神采。

但她那样慈爱而眷恋,干枯到粗粝的手寸寸抚摸过宁云玥的脸,又伸出另一只手拉住自己,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软:“玄奕,姑姑大约要去见云昊了,没法再陪着你们了。”

他的心蓦然一紧,鼻端涩意浓重。母亲早逝,他一年有大半时间是养在姑姑膝下,姑姑怜他自幼失母,平日里对他也比对两个亲生儿子更为关切。

“你是哥哥,云昊不在了,以后就只有你跟云玥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只用力点头。

“姑母”他紧紧握着那双形容枯槁的手,脸上已经一片泪痕:“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全力护得云玥,您放心!”

李玄奕一直重复这一句话,侧头看宁云玥,他却一脸平静,似乎此刻并不是生死离别,但那只隐在袖袍下的手,却已经捏的骨节全白。

端孝皇后转脸看着小儿子,张着嘴,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其实该说的话早已说过千万遍,但无论儿子如何,在母亲眼里,始终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母后,您放心,我一定会为您跟大哥报仇的!我会让他们全部为你陪葬,您等着,我会让他们全部来陪您!”彼时少年的话冷厉凶狠,像是一头失怙的小狼,将自己全部的獠牙露出,对着世界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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