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柒躺在手术台上，慢慢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在枕头后面消失不见。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着，身体也不停地战栗着，不知道是因为空调温度太低，还是因为心寒的缘故。
——现在她唯一的温暖，不过是从眼眶中汩汩流出的已经快要干掉的泪水。
孩子，是妈妈对不起你，下一次，你一定要找一个幸福的人家投胎……
因为苏轻柒做过太多次人流，已经跟医生很熟悉了。
“你想好了，你可能以后不能怀孕了。”女医生善意的提醒，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姑娘，就这样的断送了自己的一生，终究还是不忍心。
“嗯。”苏轻柒的喉头发涩，一个单音节的字，似乎都要耗尽她现在仅有的力气。
女医生看着她眼角的泪水，迟疑了半晌，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
几不可闻。
玄影墨站在楼道尽头的窗口处，高大的身影似乎在拒绝着阳光的入侵。
像是所有医院都默认的一般，窗口永远只能打开一半。
透过这半扇窗户，看着楼下的花园。
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男人的身后，轻声咳嗽了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
“给她做个全身检查。”
医生微微抬头，刚想说话，一阵急促的铃声划破了医生的寂静，只好默默的走开了。
“喂？”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紧抿着唇角，身形有些微微颤抖。若不是亲眼所见，怕是也没有人敢相信，呼风唤雨的“玄少”，竟然会有这般脆弱的样子。
脑子一翁，出现了呼吸暂停的情况，以至于在大脑缺氧的那一刻，他以为刚刚听到的“她回来了”，不过是他的错觉。
那个令苏轻柒万分嫉妒的她，那个因病故而让自己悲痛欲绝的她，回来了？
他单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从指缝中露出的眼神，带着震惊，带着疑惑，却也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她回来了。
走廊上却是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硬生生将玄影墨从自己的回忆中抽离。
之前给苏轻柒做抽血检查的主任带着一个女医生，急急忙忙的走来，两人均是满头大汗，不知是因为病人还是其他。
“玄总！”医生捏着手中薄薄的两张纸，像是捏着自己的命根子那样严肃，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苏小姐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您看您——”
玄影墨转过身来，双眼猩红，像是生生熬了好几个不眠之夜一般：“闭嘴！”
那一瞬间，仿佛刚刚脆弱的人不是他，他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又令人闻风丧胆的“玄少”。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像是想要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一般，那缩在宽大衣袍袖子中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似乎就要捏不住检验报告。
玄影墨拨通了一个电话，一边大跨步往电梯跑去，大衣在身后飘起，看起来像是从地域来的恶魔。
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硬着头皮，虚浮着脚步上前，颤颤巍巍地把手中的文件递了过去：“苏小姐得了肾恶性肿瘤，需要割掉一个肾……”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也是迫不得已的。
“要签字？”玄影墨话音刚落，拿过王主任手中的文件，翻到最后，直接看也不看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就按了电梯，动作行如流水。
又或许，他根本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现在不过一心想着她。
“叮咚”的声音似乎提醒着走廊上的几人，电梯的门快速的关上，一如这么多年，苏轻柒被玄影墨关在心门之外一般，风雨不侵。
主任叹了一口气，刚才的紧张和恐惧瞬间变成了欣悦……
“好疼……”
苏轻柒喃喃着，喉咙干得像是要着火，声音也嘶哑难听，却没有人能够听到她的委屈。
她觉着这次跟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之前不过是觉着身下疼得厉害，胸口也觉着空了一块，可是这次，竟是腰部的疼痛让她察觉不到胸口的空洞。
房间中安静得很，静得像是，自己早已经不在人间。
她的鸦黑色睫毛微微颤动着，眼帘中并未发现其他人，不管是那个自己熟悉万分的人，还是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她太虚弱了，不过是微微睁开一条缝，也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
恰好两名护士过来查看病人情况，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人看护，而且病床上的人双眸紧闭，连呼吸都甚是微弱，其中一个护士忍不住悠悠叹了口气。
“怎么了？”另一人问道。
那个护士看了看躺着的苏轻柒，再次叹息一声：“玄总中途就走了，据说是什么……什么人回来了。”她摇了摇头，“刚动过手术，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哎，真是可怜……”
“诶诶诶，别说了啊，万一给人听到——”另外的护士立即让人打住，生怕被那个男人听到，工作不保是小，命能不能保住还得另说。
两名护士的脚步声很轻，但关门的时候，还是让苏轻柒听到了“咔哒”一声。
微微闭着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玄影墨的时候——在酒会上，她一眼便看见了他，身材颀长，一身黑色西装包裹着精壮的身躯，如同雕刻的脸写着冷峻，周围的暖灯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宛如漫画中走出来的主角，让她一见倾心。
所以，不管他多么的绝情，如果让她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爱上这个人，他就像是毒瘾一般，令人抗拒不了。
苏轻柒胸口和喉头的酸涩，像是要把她淹没了一般，她想要抬起手臂遮挡自己的眼睛，像是要以此来掩饰自己的难堪，可是麻药的后劲还没过，她完全做不到，只能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在绝望的同时，苏轻柒捕捉到其中关键信息。
“是谁回来了，让你都等不到我出手术室……”
苏轻柒没有力气，想要大声质问，发出来的却是谁都不会听到的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