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福气

怀上夏姬的那一年,姚子夫人刚满二十岁。

那是她怀的第一个孩子,当时她还不知道,便是在这一天,她借故去了女娲宫,与公子瑕相会。

他们紧紧地拥抱着。姚子在公子瑕的怀里尽情地流泪:“瑕,你听说我的事了吗?你知道我的父亲怎么对待我的吗?”

公子瑕说道:“我什么都知道,我被父亲贬谪,流浪在楚国但却一直牵挂着你,我很担心你。”

“瑕,我爱你,我们相爱很多年。可父亲怎么能把我嫁给兰?那就等于是杀死了我。”姚子宣泄着自己的痛苦。

“你不要哭了,也再不要去想那些难过的事。咱们好多年没有见了,看看我,好好看看你的瑕……”公子瑕说道。

姚子仰起她的脸。

姚子久久地凝视着公子瑕。然后她问他:“我还漂亮吗?可还使得?”

“漂亮,当然漂亮,我今天去觐见国君的时候就看见了你,你比以前更漂亮。”公子瑕由衷地赞叹道。

“可是你却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公子了。”姚子眼睛静静地看向一处,好像在想什么,好像又没有想什么。

“当然。”公子瑕说道,“毕竟很多年过去了。”

姚子问他:“你不再想做国君?”

“我实在是早已经厌倦了这手足之间凶残的杀戮。君位就那么重要吗?我只是怜惜兰弟,他天性善良,对我们众多兄弟姊妹也很仁义。我担心他如何治理郑国。我只想走得远远的。远离这血淋淋的是非之地。此次回新郑只是为了我的母亲苏夫人,母亲下葬之后,我便离开,仍回楚国。”公子瑕黯然神伤。

“你若要走,把我也带走!”姚子望着他,“我每天都在想你会不会派人来接我。”

公子瑕摇摇头:“别说这样的话,你现在是兰弟的少妃。”

“不,我情愿和你走。”姚子叹了口气:“为什么上天要惩罚我们?你若离开我,我就死在这里。”

公子瑕身不由己,无奈的拥抱着姚子,他唯有当了国君,才能够保证他的这个青梅再也不受苦。他爱这个女人。他不由得低下头去亲吻她。

便在此时,姚子突然转过身呕吐了起来。

公子瑕的脸色渐渐白下去。

姚子没有看公子瑕,虽然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但就这样到来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件事。她只是想,为什么怀了他的孩子呢?但是她就是在可以和公子瑕一起走的时候偏偏发现怀了郑兰的孩子。

两人无语,沉默着。

这时,郑国的国君郑兰也带着他的军队冲进了女娲宫里,生擒了公子瑕。

姚子面对着郑兰,一字一字地说道:“放了他。”

他们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在一起,当年公子瑕与姚子相爱的时候,郑兰也在身边,那时候,他是公子兰。

公子瑕跪在地上,在姚子的身后喊:“要杀就杀我,你不要难为她!”

姚子心里有说不出的痛苦:“不要求他,我情愿与你一起死。”

公子瑕仍然说道:“你放过她吧!”

郑兰没有放公子瑕,仍然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姚子。

可是,姚子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重复了一遍:“放了公子瑕,若你一定要这样,我便立刻死。”她说完,便拿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身上的刀片。

于是,郑兰摆了摆手,命人放了公子瑕,他转身离去。郑兰穿着一件绯袍,姚子看见郑兰转身离去时,绯袍飘起的衣袂。 

姚子心里便不由地酸楚,这一切到底是对还是错?

公子瑕又是只身去了楚国。长歌当哭。公子瑕走了。公子瑕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他只有在冥冥之中与姚子再度相聚。

姚子回到郑宫之后,很快得到了公子瑕的死讯,公子瑕在去楚国的路上,突然马车翻了,他整个人就掉进了河水中,那一日,她还在灯下给未出生的夏姬做衣服,她还不知道她是男是女,便缝了很多衣服。

公子瑕的死讯忽然传来,她扎伤了自己的手指,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痛,反而去寻找剪刀,郑兰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一直不让她有接触利器的机会。

“我对不起你,你不要恨我。”郑兰对姚子说道。

姚子淡淡地说道:“我怎能不恨你,只是我没有选择罢了。”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仿佛是在看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这样拖拖延延的,一直拖到临盆的那天,十月怀胎,姚子生下了一个女儿。

姚子看着襁褓中粉妆玉琢的女儿,心酸道:“你既然来到这个世上了,母亲就让你知道女人的命有多苦。从今以后,你将是我生命的延续。”

说罢,她紧闭双眼,将刀片割在了自己美丽的脖子上,顿时鲜血直流。

最爱的女人,想不到母亲的遭遇竟然和狐姬夫人如出一辙?夏姬的眼睛静静地,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一个方向,她好像在思量。然后,她豁然,已经猜测的出来太子夷这话中之话了,若是当真如此,她想,她找到那缘由了,她现在被大家这么关爱着,乃是在享用母亲劫后的福气啊。

劫后的福气?

她可怜的母亲!

夏姬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她掩着唇齿哭起来了:“我才不要这种劫后的福气,我怕!我要去问问父亲,让他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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