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斗嘉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能再次见到屈巫,夏姬该叹适我愿兮的。她想不出她向他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是说她想着他么,还是问他为什么不等她就走了呢,还是说“你来晚了,我已经和子蛮订亲了”?若是他说他一点也不想她,若是他质问她为何转身背盟呢?若是他不肯原谅她呢?

真可惜,她见到屈巫的时候,没有说出第一句话,因为她同时还见到了另外一个女子。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一个叫做斗嘉的女子。

夏姬看见她款款地从车驾上跳下来,翠绿的鞋子,不小心踏在了小水坑里,水坑里的水一下子溅出来洒在她的裙摆上,眼泪一般。屈巫就很着急得去查看她的衣裳上是否溅上了污渍,而她就像不关她事一般瞧着他笑。

夏姬看在眼里,她的心一下子就痛了起来,脚也故意寻着水坑去踏、去踩。

子蛮看着夏姬的神情,打量着她裙摆上的水渍,问她:“怎么了?”

夏姬摇了摇头,黯然地从门后隐去。

郑兰决定在正殿里接见楚使。

“你这是怎么了?”子蛮跟出来,不禁再次问她。

夏姬皱着眉头。

子蛮气呼呼地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南蛮子?”

夏姬掩面:“你胡说八道!”

“谁胡说八道了?”子蛮怪眼一翻,“上次他来郑国,你就常和他在一处,你将才看他的眼神,现在他又来郑国了,你还不去找他?”

夏姬咬着嘴唇,不和他说话。

子蛮见她不说话,火更大了:“你对他有意,那还和我结这门亲干什么?他又来郑国了,你还不快和他走?”

在夏姬和屈巫不见的、荒废了的日子里,郑兰为她和子蛮订了婚姻。夏姬虽然不喜欢子蛮,但是也不讨厌他,既然不能嫁给她喜欢的人,便嫁给子蛮好了,她是不抗拒的。

二人订亲,金童玉女出双入对的,倒也羡煞旁人。

夏姬的脸上猝然间挂上了泪珠,愤恨地道:“我就要嫁给你了,你却说这样的话,有没有心肝的?”

子蛮见她在轻泣,越看越是美丽,她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心一下子软了。子蛮喘了几口气,忍不住道:“我是担心你,才说着玩的,你倒……倒还当真了。”

“还说是说着玩的,你的声音那么大。”夏姬抬手擦着眼泪,一巴掌打过去,子蛮却没有躲避,“啪”的一声正好打在他的脸上。

夏姬见子蛮抚脸怔怔地看着她。她实实在在地掴了他一巴掌,他也不记着躲避,心中不免有些过意不去。她咬着嘴唇,不禁伸出素手来摸摸他已经红了的脸:“你为何不躲?”她的眼睛紧张得闪了闪,轻轻地问他:“打疼了没有?”

子蛮本来还要怒从心中起,给她这么一问,给她这么一个流盼,给她这么一抚,便再也生不起气来了,没有了一点脾气。

反正,夏姬总爱打他的。

子蛮温柔地凝望着她,连忙道:“不疼,一点也不疼。”

郑兰、太子夷,公子宋和公子坚,以及一众公子,全都在正殿上。

待宣楚使屈巫上了殿。

郑兰摸着下巴上的几缕长须,说道:“楚使此行意欲何为啊?”

屈巫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婚盟。”

屈巫的回答,回答了两个字,然后他又接着说道:“楚国与郑国结亲历来有之,楚国意欲与郑结为婚盟。”

“哦?”

“就拿近年来说。”屈巫娓娓答道:“先君郑文公时,曾娶楚女芈氏夫人,生女伯芈、叔芈,而后我楚先王又纳伯芈和叔芈为夫人。”

郑兰向殿上的群臣问道:“是这样吗?”

公子宋答道:“确有此事。”

郑兰点了点头:“看来,郑国与楚王有结为婚盟的传统啊!”他抚掌大笑道,“好啊,既是楚王有如此想法,寡人也乐见其成!寡人这就命人选一美妇嫁往楚国。”

屈巫摇了摇头,说道:“郑君错了。”

“哪错了?”郑兰有些奇怪,历来与郑国结为婚盟的,往往是郑女去国远嫁。

郑国的美女天下闻名,各国的国君王侯都以娶郑女为荣。

屈巫笑道:“我王已选好了一位楚国的美妇,嫁与太子夷。”他长身而立,伸手指向太子夷。

太子夷神情一愕:“嫁我?”

屈巫点了点头。

郑兰长袖一挥:“也可。不知楚国的美妇是否随使一同前来?”

屈巫躬身回答道:“正在殿外等候。”

郑兰坐直了身子,吩咐道:“宣楚国美妇进殿。”

于是一行人,在郑国寺人的引领下,从郑国文武臣宫中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女子斗嘉就像一道绝美的风景,她虽然低着头,但是周围的人群的眼睛都投在了她的身上。

斗嘉穿着翠色的衣裳,一路行来,为庄严的朝堂披上了一层艳丽的颜色,更添活泼,就像在凄清的冬天里的雪中,蓦然间开了一抹嫣红的梅花。

斗嘉躬身行礼,悠悠地道:“拜见国君……”

她的声音清脆,听来如黄莺出谷。

“免礼!”郑兰满面笑意,看来他对这个未来的儿媳似乎特别满意,“你就是楚女?”

斗嘉微微点头:“楚女斗嘉。”

“斗……”郑兰略一沉思,叹道,“是斗氏的女儿。”他的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终于还是布满了笑容。

楚国斗氏多出将军,她既出自斗氏,想必她不会像中原女子一般婉转。

屈巫看向太子夷:“太子夷可满意?”

太子夷没有说话。

斗嘉走至太子夷的面前,歪着头看他竟不由得红了脸,轻轻地吟哦道:“……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想不到楚国女子如此不拘小节,殿上的朝臣听她向太子夷吟诵《诗经》里地诗句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都禁不住哄堂大笑了起来。

太子夷却不耐烦起来,明知故问她:“你吟的诗,究竟是你自己作的还是抄的?”

斗嘉眨了眨眼睛,明眸善睐,问道:“自己作的怎样?是抄的又怎样?”

太子夷瞪了她一眼,说道:“楚国风物与中原各国不同,你要是自己作的,吟来无妨,要是抄袭的,被人听出来了徒增笑柄。”

斗嘉冷笑道:“看别人这样舞剑,你就不能学着这样舞剑了,我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道理。”

太子夷傲然道:“你……歪理……”

斗嘉深不以为然,正想说话,忽听屈巫大声地向郑兰问道:“何日成婚?我也好和我王禀告。”

郑兰微微一笑,说道:“楚使且稍等,下朝之后,寡人便去太庙卜卦。”

太子夷的淡眉皱了起来:“君上……君上……”

“夷,你有何事?”郑兰也皱起了眉头。

斗嘉在一旁悠然地笑道:“是不是不愿意?”

郑兰望向太子夷,众人也望向了太子夷。

太子夷扭头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屈巫,跌足叹了一声,向郑兰禀报道:“儿无事了。”

斗嘉瞧了他一眼,低声道:“那么不情不愿,傻子也看出来不愿意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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