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屈巫

编钟声绵延不绝,此时郑宫里与往日不同。

郑兰正在侍女的服侍下穿戴冕服,他的肤色白皙,长着几缕长长的胡须,说话声音轻轻的,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魄。

这就是郑国的国君,在位十二年,由一位流亡于晋国的庶子而成了一国之君。他的母亲燕姞是父亲郑文公许多姬妾中的一位,并不很显眼,只是因为燕姞在生他之前,曾经梦见南燕国的先祖赠给她一只兰草,便为他起名为兰。郑文公多疑,不念亲情,在杀了公子华和公子藏之后,便赶走了所有的公子,公子兰辗转流亡到了晋国。十四年前,因晋文公重耳伐郑的时候说“只有让子兰回郑国做太子,将来做郑国的国君,才可以撤兵”,郑国为了存国,就迎回了公子兰。

“父亲。”夏姬蹦蹦跳跳地跑过去,“父亲,你要去参加立储大典了吗?正殿的外面聚集了好多人。”

郑兰笑了:“你这个小丫头,又从宫里偷跑出去了吧?”

夏姬摇头:“才不是,我只是想去观社。我们歌里不是唱到‘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兰兮。’,女儿只是想去看看嘛。”

夏姬让郑兰坐下来,替他戴好冠冕,眼睛落在一方镌刻着凤凰图案的锦盒上。好熟悉的图案,似乎在哪里看见过?在哪儿呢?夏姬只觉得眼熟,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这是刻得什么,好像一只大鸟……”夏姬凑过去自己看,仍然忍不住问道。

“这是凤凰。”

“凤凰?我怎么从来没见这样的鸟?金色的一样……”

“这是楚国王族的标志。”郑兰抚摸着夏姬的头发,娓娓地解释道,“楚人的祖先祝融,名重黎,是黄帝后裔高阳氏的玄孙。帝喾高辛氏时,做了火正的官职。祝融,乃是凤凰的化身。”

“哦。”夏姬连连点头。

郑兰有些奇怪:“怎么想起问这些。”

夏姬支吾着道:“我是没见过这凤凰。”

“这是楚国使者送来的贺礼,你若是喜欢,就给你了。”郑兰指着那锦盒,说道。

“真的?”夏姬止不住地兴奋。

郑兰望着她,轻轻地点点头。

得到了父亲的同意,夏姬欣喜地打开那盒子,只见一枚玉凤躺在那里。

玉凤晶莹剔透,就像一颗水珠。

夏姬摩挲着它,把它佩戴在腰间,简直爱不释手。

“请国君临朝!”门外有人在喊。

“少儿,到正殿里去看看立储大典吧!”郑兰从自己的席上站起来,甩开了黑色的长袖,他挥了挥手,寺人们便都立在门外等候。

夏姬摇摇头,她虽然很喜欢玩乐,却不喜欢出席这样的宴会,况且又是公子夷被立为太子,她心属的是另外一个哥哥公子去疾。

郑兰拍着她细白的手掌,说道:“来吧!今天各国的使者都请来了,对了还有楚国的使者,你不是说没见过凤凰吗?”

夏姬愣了愣,终于忍不住点点头。

郑宫里奏起了郑声,随着郑声,小童捧着胙肉,公子夷穿戴着太子的冕服紧随其后走了进来,然后有巫人卜筮驱邪,郑兰赐予公子夷太子的印鉴。

立储大典顺利地举行着。

夏姬站在一边忍不住抬头看那些各国的使者,有一个穿着锦袍的男子正好也在看他,他的袍子上绣着凤凰的图案,啊,他是楚人,是楚国来的使者。

那男子望着她,微微笑着。

夏姬凝目去看,这男子形容俊朗,有着卓尔不群的气质。他那么厉害,居然可以骑着马来控制住疯了的马,他该是楚国王族中人吧!

夏姬的脸微微一红,突然想低头不看他。然而,在等她抬起头来时,那人居然消失不见了,他去了哪里?

夏姬心里微微着急了起来,再也站不下了,她便偷偷溜了出去。

殿外面也有很多人,他们大部分是各国使者的随从。

夏姬在外面百无聊赖地闲逛着,在一个转身间,终于又看到了那个男子的身影。那男子负着手,转到一个山石的后面,似乎在驻足欣赏风景。

夏姬跟过去,轻轻的,尽量不打扰到他。

“你跟着我干什么?”那个男子突然转身。

夏姬吓了一跳,实在是不好意思,但是她仍然强装镇定地道:“你怎么知道是我跟着你,本公女就住在这里,明明是你在跟着我嘛!”

“哦?”那个男子听了,斜飞起一道眉毛,看到她佩戴的玉凤,一笑道,“姑娘是郑国的公女,应该住在这里,我倒是忘了。”

夏姬心里一笑:“你好厉害,居然会骑着马控制住那匹疯了的马。”

那个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问她:“公女佩戴的玉凤是哪儿来的?”

“这是……”夏姬下意识地去看玉凤,眼波流转间,一仰着美丽的下颌,“这是我的,什么哪儿来的?”

那个男子听了,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你可知一个女子愿意收下男子送的玉佩,代表了什么意思?”

夏姬红了脸:“莫胡说八道。”

夏姬刚想再说话,这时候身后有一个声音响起:“少儿,你怎么在这儿?”夏姬回头去看,却是公子坚和子蛮走过来了,子蛮是她母亲姚子夫人母国的侄子,时常会从宋国来看她,也是公子坚从小的玩伴。夏姬见是他们,跺了跺脚,气呼呼地道,“你们吓了我一跳!”

子蛮笑起来了,说道:“少儿好小的胆子,竟敢最喜欢从宫里逃出去玩。”

远远的,那个男子同公子坚和子蛮互相行礼,然后,他向夏姬柔声道:“他是什么人,怎么敢出言讽刺你?”

公子坚瞧在眼里,沉吟着并不做声。

夏姬撅起嘴巴,板起了面孔,冷冷地道:“你才是什么人呢!他是我表兄子蛮,待我很好,什么时候讽刺我了,就算他讽刺我了,又关你什么事?”

那个男子凝视着夏姬,一字一句地道:“我是芈姓屈氏,乃是高阳氏的后裔,叫屈巫,字子灵。”

“哼。”夏姬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眨了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谁问你的名字了?”她拉着公子坚和子蛮转身而去,走了一会儿,夏姬悄悄地回头去看,只见屈巫还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看到他傻傻的模样,她忍不住“噗嗤”一笑,笑出了声。

点击获取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