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路三

“谁?”

“宋昭阳。”

宋昭阳促狭的笑脸和记忆中那张脸渐渐重合,我哭笑不得,“我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他。“

“你出事之后,他从海上回来,可还是晚了一步。”孟姜道,“他原本就是方士,若无他相助,我想我一个人也做不了这些事。”

“嗯,要好好感谢他。”说完,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喊声,我仔细辨别,认出似乎是彩衣在叫我。果真,孟姜转身对我说:“走吧,彩衣在找你了。”

孟姜说话时,语气有些凝滞,又有些伤感。我估摸着她是有些吃醋了,她照顾陪伴了彩衣两千多年,可我一来,彩衣就亲近我,多多少少与她有些疏远,心伤是肯定的。按理来说,彩衣该继续留在孟姜身边,只是,我打心眼里心疼彩衣,希望能站在母亲的立场上,给与她无微不至的疼爱,弥补对她的亏欠。这么一来,孤零零清冷冷的忘川边就要留孟姜一个人了。我小心地窥探着孟姜的脸色,见她并无十分不悦,便说:“孟姜,对不住,日后我会让彩衣多来陪你的。”

孟姜取出鬼马,跨坐上去,“不必。”

我不解地抬头看她,孟姜道:“当年我因私心,想用彩衣去祭月灵剑,欠下她性命之债,照顾她两千年,也低消得过了。如今你既已归来,就让一切回归到原本的位置吧。”她伸出手,拉我上马。地府的烈烈阴风将我们两人的长发吹散,我拂开吹到我脸上的孟姜的发丝,问:“那你呢?”

“我?”好一会儿我才听孟姜答道,“地府岂可没有孟婆汤。”

孟姜带着我去了阎王殿,刚到门口,彩衣就扑了过来,抱着我的大腿喊我,我抱起她,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亲,彩衣湛蓝的眼睛笑成月牙,配上一对湛蓝的眼珠,格外可爱。我抱着她走到大殿正中,扶苏、宁文典、宋昭阳、赵孟书、离湘、楼待月、赵季英、崔盈年等人都在,除此以外,还有文武判官、八大将以及各位督城隍。而原本阎王大人的宝座上却空着,只是高台之上站着一位白衣男子,清眉舒目、温润如玉,飘飘似仙。

我正好奇他的身份,他倒先冲我微微一笑,道:“在下玉宸,乃是受玉皇大帝所托,前来查看地府事宜,如今相关人等俱已到场,便开始吧。”

“天上、人世、地府,本就纠错交缠,顺则万物顺遂、自然而为,乱则浩劫连绵、纲常错位。人,性命虽短,但存七情六欲、享世俗之乐,神为之庇佑,鬼为之敬畏,若潜心修炼一心向道可达天庭,若作恶多端毁道乱术则应坠入地狱。为庇佑,神将力与巫,为敬畏,鬼设十八层地府,然人心不古,妄图远地府达天庭,西入昆仑,东临蓬莱,南至大小方诸山,扰乱清修,窃得神鸟三足金乌,与之建立联系,同生一体,骗得仙药冰玉散,延缓肉体青春,已至酿成今日地府之祸。尔等诸人,可知罪?”

我原本看他仙气飘飘的,还对他有几分好感,可通篇大道理说下来就有几分反感,没想到最后竟然全将过错强加到我们身上,更是生气。可拿眼神瞟瞟其余诸人,各个都屏声敛气,没有丝毫不悦,便低头和他们一起答道:“知罪。”

玉宸对答案非常满意,挥动手中拂尘,又说道:“一切源自贪,贪生,便想长生,贪财,便忘纲纪。前人该惩的惩该罚的罚,都已有了计较,只剩下尔等。胡力,身居阎王之位,本应兢兢业业、勤勉励志,却因贪恋钱财,为赵高所收买,不顾天庭法纪,扰乱阴阳五行,现革除阎王之职,带回天庭由玉帝发落。赵高,区区土人,不懂惜福,贪恋权势、结党营私、行政苛暴,导致秦帝国二世而亡,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冤魂无数,又妄图长生,养方士、制蛊虫、练鬼王、窃仙药,残余影响至今仍流毒人世,现将其带至地府,永世于刀山火海之中,不得超生。”

赵高死了?太好了,这个老匹夫,终于得到应有的惩罚了。不过,他害了那么多人,只是在刀山火海受刑,未免太便宜他了。

我正想着,忽然听玉宸道:“荷华,你有何意见?”

“没意见。”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忙道,“上仙安排极好。”

玉宸微微一笑:“你也算与天庭有缘了。”

我以为他说的是荷华“侍神命格”,担心他一高兴招我回天庭当丫鬟伺候神仙们,虽说可以长生,可我现在有儿有女有夫君,已经知足。我仰起头,准备答复玉宸。先是感到彩衣抓着我脖子的胳膊加大了力度,余光中又看到扶苏以及他怀中的阿恒,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心里高兴,忍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玉宸不解道:“你是何意?”

“回神仙大人,我得上天垂怜,获此殊荣,但终究是个凡夫俗子,还是留在凡尘比较好。”

说完,我望向扶苏,他却飞速地把头转了过去,不过眼睫毛却一直动,显示他心里的慌。

我笑着也转回了头,玉宸道:“本帝并未让你去天庭,而是你的三足金原为神鸟,该回去了。”说着,他仰起头,指着空中。黑黑金色的身影浮现出来,慢慢地飞到玉宸身边,落在他手上时,已变成巴掌大的一只黑色幼鸟,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盯着我。

“黑黑,三足金乌,能回到它的家,当然好了。”我朝黑黑挥了挥手,黑黑也伸出爪子朝我摆摆,随即安静地卧在玉宸的手心。

玉宸又道:“徐福,你可知罪?”

“臣知罪。”宋昭阳,也就是徐福跪下,对玉宸恭敬地答道。

“既然知罪,就要补救。”玉宸瞧着他右侧空着的高座,对徐福道,“日后,你就守着地府吧。”

“是。臣遵命。”徐福起身,朝着阎王大人的宝座走去,坐在上面时,已换了装扮,眼神也冷峻起来。

高处不胜寒,每日又与凶鬼恶煞打交道,并不是件好差事。我想起初见宋昭阳时他的嬉笑诙谐,又想起徐福当初骗了始皇帝信任去海上独立为王的志得意满,不由得对他日后有些担心。

“如此,其余诸事,便交由你了。”玉宸说完,竟然打扰扰手,“我走了,对了,徐福,你上点儿心,别老让我下来,我一下来,好久不能打马吊,手痒得很。”

“是是,臣自当尽心。”徐福话说完,玉宸身形一晃,走了。

徐福立刻将文武判官诸人打发走,只留我们几个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徐福把目光转到我身上,我被他看得不自然,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徐福笑了,一如两千年前。我也笑了起来,将彩衣放在地上,朝徐福恭敬地拜了一下,“徐大人,谢谢你。”

“哎,不说了。”徐福要伸手扶我,可看了眼扶苏,又把手缩了回去,“现在,赵高还在人间,你们去走一趟吧。”

“他没死?”

“没呢,不过也快了。我想,你们去一趟,亲自押解他回来,也算彻底了结这一段尘缘吧。”徐福道,“宁文典、赵孟书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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