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去后，我想出去，可每次碰触到门，就会又回到房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牵扯着我一般。一而再再而三，我试了一次又一次，一天有一天，到了最后只能爬过去，恍惚中我听到乐声，清渺的歌声，还有人叫我的名字，等我醒来时，就被黑白无常押解着到了地府，与诸人不同的是，他们直接带我见了阎王大人。他问我可知来地府的缘由，我答不知，她说我身为巫女，却守身不正，妄动灵器，让人世秩序失常。
我不明白，他告诉我，我身为齐国巫女，有着和月灵剑的主人同样的血脉，我将我的血滴在上面，唤醒了它的魔性，它附着在人身上，引起骚乱、战争，数十万生灵涂炭，冤魂到了地府，得不到安宁。于是他要我赎罪，派我守着忘川，将一个个与之有关的人悉数渡进才能解脱。
阎王大人带着我走在这条路上，我脑中混沌一片，不知何去何从，我们到了忘川河，乘船到了河中央的时候，突现一漩涡飞出一物，直直向我扑来，他张着大嘴咬上我的脖颈，却迟迟不肯下口，反而睁大眼睛，带着欣喜地看着我。
“是阿恒？”
“对，就是阿恒。他一身血污，但却开心地直叫，引出了大批鬼差，连阎王大人都过来了。那时，阎王大人上任不久，想要有所建树，根本不听文判官的建议，直接下令让鬼差抓捕阿恒，他们用水、用火、钢钉、铁链······阿恒有时躲闪不及，被打在身上，疼得直叫，但看到有鬼差向我冲来的时候，却义无反顾地挡在我身前。”
我蹲下身子，心疼得快喘不过气来，阿恒只不过是一个一岁不到的幼儿，他不懂人事复杂，不懂人心多变，但他却懂得去保护他的认识的人，一想到他孤身一人在忘川河里，我就心疼得不能自已。
“荷华，”孟姜扶我起来，“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事已至此，说再说都无法让往昔重来，阿恒受的苦楚也已经成为他记忆深处的烙印，该怪谁呢？该怨谁呢？我靠在孟姜肩头，大口大口地呼吸，好让积蓄在心中的不平之气疏解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孟姜，后来呢？”
“后来万鬼齐哭，忘川河奔腾咆哮，掀起的水浪卷了一大半的鬼差进去，阎王大人也差点儿跌落河里，万不得已之下，他答应了我的请求，让我安抚阿恒，而他不会对阿恒有任何惩罚。
之后我便带着阿恒守在这里，我看到了许多人，有田青有上郡的侍卫，有我齐国的百姓，也看到了蒙将军、蒙夫人，你的兄长鸿和鹦哥婆婆。”
“他们也没有受罪？”我知我问这话有些多余，甚至可笑，可是我还是想知道那些我爱的人以及爱我的人在离世之前是否安详。
“我们离开之后，田青派人将消息告知蒙将军，在击退北匈奴残余势力后，他们回到上郡。在那里等候多时的李斯向他宣读圣旨，接替他手中兵权，将他们囚禁在阳周。因公子已不在，胡亥便想释放蒙将军，可赵高怎会斩草不除根，便散布在立太子问题上，蒙毅曾在始皇面前毁谤胡亥，胡亥于是杀死了蒙毅上卿，又以连坐之名派人前往阳周去杀蒙将军。蒙夫人和鹦哥婆婆得知后，也一并去了。”
我想起了梦中情景，最深的一个印象便是那年冬季，大雪漫天，鹦哥婆婆抱着幼年的我和兄长鸿四处躲避，她因担惊受怕额头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却一直安慰我们不要害怕，她会保护我们。
按照现代人的观点，鹦哥婆婆是万恶的封建社会中被欺凌与被损害的女性，她从小被父母送进我的外祖母曲夫人家里，嫁了人后，夫君不到三年就亡故，女儿也夭折，被婆家赶走，走投无路下回到曲夫人家并跟着她进了楚宫，辛勤地照顾母亲和则英姨母两位公主，后为了报答外祖母，背井离乡和母亲去了燕国，在那里活得心惊胆战的，再之后受母亲之托，带着我和兄长鸿逃离蓟都，好不容易则英姨母施以援手，到了咸阳城，却丝毫不必在外面风餐露宿更好过，整日心惊胆战地为我忧心。到了最后，都没有善终。
孟姜察觉到我情绪低落，安慰道：“荷华，你也别太难过，鹦哥婆婆一生行善为乐，直接投胎去了，而且还是一户好人家，一生富贵平安。”
“嗯，多谢你。”我心里总算好受些，但仍希望，能够再见见她。
“扶苏和彩衣呢？他们是怎么回事？”
“你们都离去之后，赵孟书和离湘分食了你留下的那颗冰玉散，离湘的冰玉散先失去效力，在离世之前，赵孟书帮着她从李因那里带走了彩衣，交给了我。天庭因冰玉散扰乱人世纲常，责问阎王大人，命令他将相关之人、鬼今早处置妥当，回到他们本来的位置。因而才找到了公子，也将在第三层的宁文典赦免，安置在阎王大人身边。可是，我们想进了办法，都无法让你的魂魄从月灵剑中离开。”有一浑身布满血污的人形怪嘶喊着跃出忘川河，孟姜抬头，轻轻一挥手，像是在问好般，人形怪挣扎挥舞着双臂沉到水里，河水波动，大批的怪物朝它游去，人形怪瞬间便吞食，连血液都被喝干净。
孟姜对此见怪不怪，我则因为心里太过沉痛，分不出神思到外物之上。我叹口气，说道：“恐怕得问赵孟书了。”
“是了。”孟姜无奈地摇摇头，“她啊，这两千多年，过得实在是辛苦，你也别太责怪她了。”
“我只是生气，两千年前她隐瞒身份，以为凭一己之力能摆脱赵高的控制，与宁文典双宿双栖，结果却是宁文典惨死。有了这样的惨痛教训，她还学不乖，若不是你从中周旋，恐怕我们又是一败涂地。”
“好啦，”孟姜笑笑，“你别变相夸我了。”
目的被拆穿，我脸有些红。孟姜却是眉目舒展，脸上始终挂着轻松惬意的笑。“荷华，若是感谢，还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