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恨生一

“不要嘛,我也想看。”离湘撇撇嘴,“让乳娘照顾彩衣不就好了。”

“离湘,听话。”燕云把彩衣窜上去的衣服拉下来,悄声在离湘耳边说,“去找蒙将军。”

离湘脸上顿时绽放一个了然的笑容,忽地,又收了回去,冲燕云嚷道,“哼,就知道使唤我。”然后抱着彩衣走了。

“李因,进去说。”扶苏扶着燕云的胳膊,对李因道。宁文典也拉起临渊的手,往房里走。李因在后面盯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了一个阴狠的笑。

“那个姑娘呢?”扶苏问道。

“她病得很重,下午请医师诊治过,现在正在房里休息呢。”李因道。“哦,对了,她说她叫仲宁。公子是要请她过来吗?”

听到仲宁的名字,临渊的身体又僵住了,她抬眼盯着李因,脑中却一片混乱:仲宁不是看不上李因,怎么和她搅合在一起,是赵高又有什么新计划吗?她是静观其变,还是和盘托出?可是,临渊目光落在自己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大红嫁衣上,又胆怯了。

“请她过来。”扶苏道。

“好。”李因朝跟着她的金姑姑,金姑姑应了,没多会儿便把仲宁带了过来。

仲宁消瘦很多。她本就苍白的脸庞,此刻连半点儿血色都看不到,在烛光的照耀下,额头上的细微的青色血管毕现。她右臂放在肚腹处,左手抚着胸口,一咳嗽,整个身子都在晃悠。“仲宁参见各位大人、夫人。”仲宁抬起眼,期盼地看了临渊一眼,又胆怯地低下了头。

“你叫仲宁,来,坐我这边。”燕云拍拍身边的位子。

李因轻蔑地瞥了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向临渊。

临渊就好像被蜜蜂蛰了一样,从座位上跳起来,直直冲向仲宁,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仲宁薄得和纸片似的身子晃了两晃,随后趔趄着被临渊拽到她身边,一把按坐在位子上,又像是她会跑了般,握着她手腕的手不仅没松开,反而还加大了力度。

燕云几不可查地叹口气,看着仲宁道:“仲宁,李夫人说你是临渊的妹妹?”

仲宁点点头,刚张开口就咳嗽起来。咳嗽声很大,似乎也消耗了她许多力气,憋得她整张脸都红透了。渐渐地,仲宁的气息微弱下去,好似有什么东西哽在她喉间,阻挡了气息的进入,她只能弯着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起了一层白皮的嘴唇大大地张开,短促而迅速地吸着气。

燕云有了身孕后,格外心软。她见仲宁这般难受,让人倒水给她。

临渊接过水,心里虽气,也怀疑仲宁用计使诈啊,可喂她喝水的动作却是温柔的。

仲宁喝了水,总算把咳嗽压下去。她闭了闭眼,青灰色的眼皮皱出好几个褶,“是的。她的确是我的姐姐,我的母亲也的确是宁公子母亲的幼时姐妹。她姓孔,闺名兰语,住在咸阳城柳荫巷,幼年时,对街蒙府的小姐在孔府受教,两人因此结识并引为知己,许诺日后若有子女便为秦晋之好。后来,蒙府的小姐嫁到宁家,我母亲也嫁了人。”仲宁苦涩地笑了一下,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眼看着临渊道,“其实她那哪里算是嫁人,完全是被那个男人给骗了,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她已经有了女儿,自己的平安喜乐就不再重要。之后,母亲因生我难产而死,父亲又整日不着家,四处晃荡逍遥,是姐姐照顾着我。我四岁的时候,父亲回来,说欠了别人的钱,要把我卖去抵债,我当时只是舍不得姐姐,不肯去。姐姐却知道那是青楼,是个没有活路的地方,于是求父亲代替了我。姐姐走后,我的日子并没有好过,时常与狗抢食物,甚至要杀死它们才能活下去。那时我就特别想姐姐,可父亲却说姐姐是过好日子去了,本来那些快活的日子应该是我的,如果我去了,我就不会活得像在地狱一般,每日手上沾满鲜血,靠别人的设施与怜悯而生活。”

“他骗你的你也相信?”宁文典道,“当初临渊受尽了罪,差点儿死在马下。”他紧紧握住临渊的手,以前只是猜测她受过苦,可却没想到,竟然受过这样的苦。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要承担起照顾刚出生的妹妹的重任,又为了妹妹自愿去青楼,被打得遍体鳞伤,而她的父亲,还要挑拨妹妹对她的仇恨。宁文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更多的则是心疼临渊。

燕云看向一直低着头的临渊,默默地与扶苏对视了一眼。

然而仲宁却没有回答宁文典,她慢慢走到临渊身前,缓缓蹲下,仰着头期盼地注视着她:“姐姐,不要哭。我没有怪过你,我知道你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你从没有忘记过我。所以当我每次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告诉自己,姐姐还在等我,我一定要活着到姐姐身边。终于老天开眼了,父亲不在了,我自由了,先是去蒙府找姐姐,可我怕他们不相信我,就说与宁公子有婚约,后来见了蒙将军,知道你在上郡,我才来找你,不想路上身子就撑不住,还好被李夫人救了。姐姐,”仲宁趴在临渊的腿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这次,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姐姐,你穿成这个样子,是要成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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