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身四

“真的?”则英眼中闪现点点光彩,“他都三年没有见我了,不知还认不认得我。”

“怎么会不认得,你是他的母亲。”嬴政在则英脸颊上亲了亲,“则英,你还记得我派人去寻来的长生之药吗?赵高昨日试了药,再过两日,若无大碍,就给你。”

则英仰着头看着嬴政,她忽然想起幼时听到的关于他的传说,说他是豺狼之貌,以至于在新婚之夜,她害怕得一直闭着眼睛,直到他将一杯飘着兰芝香气的热酒喂到她嘴里,她才胆战心惊地张开眼,随后就跌进一双深邃的眼睛中。现在,他比以前更威严更有气势,可岁月几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可她却老了。则英想到这里,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泪。

“怎么又哭了?我知道你想念儿子了,他马上就会回来,你吃了长生之药也会好起来,成为我的皇后。”嬴政向则英描绘着未来种种,则英嘴角挂着笑,轻轻答了声好。

然而,则英到底是没等到扶苏,一日后,她便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嬴政守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齐兴抖着手,将冰玉散交给燕云。

燕云坐在床边,扶起则英,轻声道:“英夫人。”

则英浮着青筋的眼皮慢慢睁开,她刚刚做了一个梦,梦中有好大一片荷塘,她和辛萝坐在小船上,争相采莲蓬,采一个就抛到岸上一个,父王和母亲在亭子里叫她们小心些。“荷华······”则英吃力地吐出两个字,眼光飘向燕云。

燕云握住则英伸出来的手,哽咽着应了一声,“姨母。”

则英笑了,她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积攒够了力气,“你终于肯叫我了,“则英惨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得偿所愿的欣喜,然而那欣喜维持的时辰是如此短暂,很快被强大的病魔打败。则英好不容易才把目光转向燕云,气若游丝地道,“云儿,原谅我吧。”

“姨母,我没有怪过你。”燕云道,她握着则英的手放到脸颊,希望借此来压抑她内心的恐惧,多年前,师傅去世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那时他们在逃亡的路上,她满心的仇恨,也或许是她年纪太小,她没有多少恐慌,可如今,握着则英渐渐冷去的手,她十分无助,不知道该如何去挽留她逐渐飘远的生气。“姨母,扶苏就要回来了,再等一等,好吗?”

“真的?”则英眼里闪着泪花,像个小女孩一样跟燕云确认。

燕云忍着泪,大力地点点头。

“则英,不要说话,快把冰玉散吃了。”嬴政焦急地从燕云手上拿过冰玉散,搂着则英的肩膀,把冰玉散放到则英嘴边。然而,则英却摇了摇头,“阿政,我这辈子,最,最快活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得到了你一心一意的爱,还有,还有扶苏,我们的儿子,不要,不要和他生气,让荷华和他,和他·······”则英的上半身高高地抬起,脖子伸得老长,嘴巴大张着喘着粗气,忽然,她大叫一声,“姐姐!”随后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摔倒在嬴政怀里。

“则英!”嬴政大叫,然而,她却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这一日,距离则英封后之日,还有五日。

三日后,扶苏回来,他扑倒在则英棺前,痛哭不已。

燕云站在门前,不敢上前,她拉着彩衣绵软的小手,在她耳边道:“彩衣,去吧”

彩衣睁着一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看看燕云,又朝里望了望扶苏。扶苏离开的时候她不过三岁,对他的印象已经模糊,可看着他哭,心里也很难过。于是当燕云说完,她拎着手里的提篮,迈过高高的门槛,在暖阳里,慢慢走向扶苏。

“云儿,哎。”鹦哥和蒙夫人这几日都来宫里,鹦哥对则英的确有怨言,可人死万事休,况且,则英毕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如今一旦去了,她心里仍是心疼的。

“婆婆,你歇歇去吧。”燕云擦了擦鹦哥的眼角,“别吹风了,不然眼睛又要痛了。”

鹦哥年纪大了,不像其他老人那般固执,十分听燕云话,因而任由公子鸿扶着回去了。

燕云又像里间看去,扶苏抱着彩衣,彩衣眼里淌着泪,哭得很是伤心。燕云转过头来,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正准备让宫女们准备些热水,让扶苏洗洗,却见李因走了过来。

李因大概心都在扶苏身上,难得见了燕云没有发作,她走近大厅,跪在则英棺前,呜呜地哭道:“你怎么才来?母亲一直等着你。”

扶苏哽咽道:“母亲,对不住,我来晚了。”

燕云抬头,看着逐渐升起的红日,喉咙哽得难受。里面的三个人,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不管扶苏喜不喜欢李因,此刻能够站在他旁边的,终究还是她。当初她以为自己能够接受扶苏娶其他女人,能够替扶苏照顾他的女儿,可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当初简直是大错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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