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走的第一日晚上,燕云在则英房间陪着她到子夜,外间守候的宫女添火炭,似是太过困乏,踢到了火盆,火盆在地上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寒夜十分刺耳,则英一下子就被惊到了,手里的书简落在地上,她惊慌地看着燕云,声音里都是不安,“云儿,怎么了?”
“没事的,大概是不小心踢到东西了。都过了子时了,夫人去歇会儿吧。”燕云把书简捡起来放到桌上,又给泽英倒了热水让她净面。
这晚在外间的宫女是语儿,她听到声音后,连忙拿着巾帕进来,伺候则英洗漱换衣,之后将被子里凉掉的汤婆子拿出去,换了热的放进去,当她想回禀则英准备好可以休息的时候,却发现则英拿着一件扶苏幼时的月白色长衫出神。刚才的失误已让她心惊胆战,根本不敢贸然地上前,她求救般地看向燕云,燕云朝门外扬了下下巴,又安抚地冲她笑笑,语儿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一出门就深深地喘了口气,有种被救赎的感激。
“夫人,快歇息吧,明早陛下话说要过来用早膳呢。”
则英像是没有听懂一样,盯着燕云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一样,强笑道:“是啊,都把这事儿给忘了。云儿,你刚刚说什么时辰了?”
“子时三刻了。”燕云扶着则英坐在床上,正要服侍她躺下时,则英忽然大力握住了燕云的手腕,“云儿,你说这个时辰,扶苏到哪里了。”
不等燕云答复,则英叹口气,又道:“其他的我不担心,就是怕他在外面睡不好。你不知道,那年你走后,扶苏有很长一段日子都睡不着,医师想了很多办法,他才能够睡上一两个时辰,人瘦得都脱了相。陛下和我说,早知道扶苏会这样,绝对不会让你出海。”
燕云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儿,顿觉心如刀绞,连站都站不稳了。
则英道:“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故意让你难受的,云儿,我就扶苏这么一个儿子,我想让他一辈子都快乐,可是我却没有为他考虑过到底什么才能让他快乐,是我太自私了,不仅害了他,也害了你。”
“夫人,”燕云心里百感交集,就是在她未与则英产生芥蒂的时候,则英都没有如此坦白她的心事,如今肯推心置腹地向她倾诉,可见心里有多少苦楚。她本想叫则英一声“姨母”,可嗓子像被棉花堵住一样,讷讷许久,终究是没有叫出来。
就像则英说的那样,她并不是想让燕云难受,所以她也没有过多地关注燕云的情绪变化。“从齐郡回来之后,听医师说,扶苏精神好了许多,这些都是因为你,可如今你们又分开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睡着。”
“夫人,”对着则英询问的眼神,燕云决定告知她真相,“我们从海上回来的时候,我曾经像公子坦白过心迹,但我将他伤得太深,他说不会和我在一起了。”
“傻孩子,”则英皱着眉头道,“他说不会你就相信了?不,我不是怪你,实在是你们两个让我怎么说好。云儿,扶苏虽然出身于帝王之家,受到陛下的宠爱在所有公子中也最多,但他却心思细腻、多思多想,有些话都憋在心里,他对你说不会和你在一起,只不过是基于过去,他受伤了,难过了理智上的判断,但我知道,他在心里一定特别希望能够和你在一起。云儿,他是爱你的,所以,我恳求你,不要信他的话,还继续爱他好吗?”
则英恳切的祈求,不仅让燕云对她的芥蒂消减不少,更让她茅塞顿开,她的心情也释然不少,“夫人,多谢你,我一定会好好等他。”
则英拍拍燕云的手,忽然又说道:“云儿,还有一事,可能需要你多担待。”
“夫人请讲,我一定尽己所能。”
“是彩衣。”提起彩衣,则英更多了些心疼,“李因虽生下了她,可却从没有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对她不闻不问,不理不睬,整日就知道穿衣打扮玩乐享受,”则英越说越头疼,摆摆手道,“不说她了,不说她了。云儿啊,彩衣虽是扶苏和他人所生,但那孩子长得像扶苏,性子也随扶苏,温和仁厚,懂事乖巧,昨日还和我说她特别喜欢你,你是不是她母亲,云儿。”则英抿下唇,即使觉得难以开口,可她近日觉得精神一日比一日差,害怕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扶苏又远在上郡,剩下彩衣孤身一人该有多可怜,因而即使知道这些说会有些对不住燕云,但除她之外,她真的找不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了。“云儿,我知道把彩衣托付给你有些委屈你,可我,我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可以相信的人了,就只有你。你可以看在扶苏的份上,如果有一天我不再了,多照顾彩衣一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