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昔五

燕王喜又喜又忧,对斤舟表示感谢,又说他一路舟车劳顿,命人好生招待他去休息。他则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可没想到朝中大臣也分别站在他喜与忧的两端,可百般思量后,他认为接受秦国的好意先解决眼前之忧比较重要,有臣子劝说秦国有虎狼之心,不可能平白无故地不远千里耗费国内兵力来帮助燕国,若是贸然答应,日后恐怕后患无穷。但也有臣子表示,如果燕国不接受秦国的帮助,面对赵国强有力的进攻,恐怕撑不过三年五载,若到了那时再向秦国求救,恐怕人家就不予理会了。

燕王喜坐在高堂之上,歪头托着腮,透过冕旒散落的玉色珠光,窥探到一张张饼一样硕大的脸,其余部分都是空白的,只有嘴,大的小的,薄的厚的,开开合合,张张闭闭,如利剑,如疾风,如寒霜,纷纷朝他飞来。

燕王喜“腾”一下站起来,一脚蹬在身前的书案上,不想那案子乃是青铜制造,足足有千斤,他这一脚下去,书案没有丝毫动弹,他倒是被反击力弹得往后踉跄好几步,差点儿跌坐地上。可堂下群情激昂的臣子却无一人发现他们大王的窘迫,仍旧滔滔不绝地辩论着。燕王喜的近侍也不敢上前,匍匐在地,半点儿声响都没有。

燕王喜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悲凉,他稳住身子后,愣怔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说道:“宣。”

然而,却没有人给他回应,嗡嗡喧闹的人声,一波一波如海浪,早就把他细若蚊呐的一声淹没。只有趴在地上的近侍看到他的嘴唇蠕动一下,近侍扭头看着群情激奋的大堂,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菜场。他跳起来,双手放在嘴边,扯着嗓子喊道:“宣秦国使臣觐见,宣秦国使臣觐见,宣秦国使臣觐见!”

在前面的大臣先听到的,渐渐住了嘴,后面的仍旧讨论着,前面的就喝止了他们,嗡嗡的声音在近侍喊第二遍后弱了下去,第三遍时则彻底安静,整间大堂回荡着近侍尖利的声音,震得燕王喜直起了身子。

燕王喜扭头看了近侍,近侍看不清他的表情是怒是赞,哆嗦着身子又跪下了,而诸位大臣,似乎也醒悟过来,一个个噤若寒蝉地察言观色。

秦国使臣斤舟正直壮年,身材魁梧,须发浓密,穿着黑色的朝服,昂首阔步地走上堂来,见了燕王喜,行礼道:“大秦使臣斤舟参见燕王。”

燕王喜赐座之后,斤舟一面解释因他身染重病耽误了出使时间,一面表示,秦王嬴政听闻赵国进犯盟国燕国,要派兵支援。在场诸人都明了前个缘由是托辞,但因为后一个借口,谁都对托辞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如今木已成舟,燕王喜并无退路,他淡然地接受了秦王嬴政的“好意”。

在之后的宴饮上,燕王喜对斤舟说:“秦国若助我大燕渡过难关,他日必百倍相报。”

斤舟笑道:“大王无需客气,大秦与燕国既已为盟国,便如手足兄弟。况且,大秦英夫人与燕国王后乃同母姐妹,燕国与大秦更是亲上加亲。”

燕王喜眼中闪过一抹阴郁的神色,“是啊,她们的确姐妹情深。”

斤舟又说:“微臣此次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燕王喜问道:“大人不必客气,有话请讲。”

斤舟说道:“英夫人因思念姐姐成疾,我家大王十分担忧,想着邀请燕王后去咸阳城,只是唯恐燕王离不开王后,不愿强人所难,便命微臣请示燕王,是否可以由贵国的鸿公子和云公主代替燕王后,去咸阳看望他们的姨母。英夫人虽不能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姐姐,但见到两个血脉相连的孩儿,也可暂缓思念之情。”

燕王喜笑眯眯地答道:“英夫人贵体抱恙,寡人深感震惊。如若小儿小女能缓解英夫人病痛,这也是他们的造化。只是,荷华年幼,恐离开故国会不适水土,不如让丹尔,他自幼养在王后身边,与亲生儿无异。前次在齐国会晤,英夫人对丹甚是喜爱,不如让丹与鸿儿一起去看望英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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