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过一日,画满姜春望模样的告示贴满了整个秦林。

“一层破庙五更风”。

不是夜,却寒。

不是风,却冷。

姜春望蜷缩在破庙的草垛上,屋内的寒气直逼着姜春望,她将稻草又加厚了一层,可那寒意还是如此钻心刺骨。

身旁的火堆,火苗已渐渐熄灭。

身上的衣服,姜春望也已经穿了整整十天。

酸臭味钻进鼻腔,姜春望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姑娘家了,她必须去换一身。

支撑着起身,姜春望重新戴上帷帽。

只有一人时,她才能、才有勇气将自己的面容暴露在空气中。

秦林有一条小河,穿过这破庙,步行半柱香,便是了。小河两边是民宅,不似城中繁华,安逸的像是世外桃源。

姜春望战战兢兢地躲到了小河边晒着衣物的竹竿旁,四处探望了一会儿,小河边的妇人在嬉笑聊天,没有注意到她这个外人的侵入。她才犹豫的慢慢扯下阻挡在她与小河,竹竿上的妇人衣物。

可能是太过紧张,毕竟长这么大,她姜春望从未做过偷鸡摸狗的事,扯的力道一大,竹竿便顺势倒了下来。姜春望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撒腿就跑。

等巨响引起了妇人的注意,在远处喊着哪个天杀的竟然偷人衣物时,姜春望早已跑远了。

气喘吁吁的停下,姜春望真觉得自己如此可笑,竟然沦落到连身上的衣物都要去偷。

这一段日子,她不是在躲避官府,就是在躲避老百姓,惶惶终日。

整个秦林,都在围剿她。

跑回破庙,升起火,姜春望将偷来的衣物换上了身,又将帷帽重新戴上。

衣裳变了,这个还不能变。

换了衣服,姜春望准备去城中寻点口粮,她从昨日开始,已经整整两天没吃东西了。

深吸了口气,迈开步子朝城中走去。

城中依旧如此兴盛热闹,包子店升腾的热气,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来看看吧姑娘,这个步摇可是上等玛瑙制成的。”;“来尝尝咯,新出炉的麦芽糖!”……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彼时的街道,与落魄的她显得格格不入。

一路上,姜春望都不敢抬头,小碎步走着。

脚步停在包子店前,说要买两个包子也是谨小慎微。

“两文!”包子铺老板并没有看出姜春望的异样,另一只手忙活着给其他人拿包子,头也不抬将包子递给姜春望,伸手摊开掌心便要钱。

姜春望从袖中慢悠悠掏出两文钱,放到老板手上。

她全身上下只有这两文钱了,看来这两个包子要撑到梁修送他出城那天了。

她不想当逃犯的,她跟梁修说过。

可是,梁修说如今证据确凿,她去投案便是死路一条。他若求情,那个在都城时就想要拉拢他的赵临昭便会将事情扩大,对于梁修与自己都是不利的。

赵临昭那人,与梁修同朝为官已数载,梁修回秦林时常会提起。此人作风及不正派,行事诡异,要拉拢梁修,却时常与梁修作对。

当朝廷内贪污之风兴起,梁修上书严惩,而他却要皇上私下解决。

当商讨预防河患时,梁修上书应加固堤坝,而她却要皇上先从国库调拨大量银两修筑行宫。

梁修对姜春望倾诉时,连声叹气,道皇上昏庸,只说他一介武将,不懂治理国家。

梁修说,他这次回秦林,赵临昭也一同前来,就可以看出此次她的事,赵临昭十分上心!

姜春望只说她一女子不懂朝廷的明争暗斗,也不问为何自己的死对赵临昭有多重要。

她只知道,梁修不要她死!

他说,只要她活着,比什么都好!

“哎,你听说了吗?那姜家主事的姜春望,如今变了样子呢!”

“是吗?”

路过包子铺的两个妇人,经过姜春望身后,饶有兴味的窃窃私语着。

姜春望一激灵,在这嘈杂的环境下,自己也听得格外清楚。

自己的名字逐渐的令姜春望觉得提心吊胆,等姜春望转身时,那两个妇人已往城门走去。

姜春望远远一望,城墙边上正聚集着一堆人,同一方向指着城墙,叽叽喳喳的在说些什么。

神情恍惚,这?

姜春望惶恐不安,迈步前行,脚步沉重的像是灌了铅。

那些人议论着的,是贴在城墙上的一张告示。

上面画得人,是如今正躲在暗处,不敢走进这人群里的姜春望。

姜春望眼帘半合,眸中尽是伤。

这画上人,黑衣、帷帽,是这十天里她的装扮。可是,自己脸上布满疤痕,却没有一人见过。

唯有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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