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姑娘,你救救我罢

后来的《东越纪》上,将这一段着意添了笔墨。

那日的凤阳,一日之间风云骤变。滁州郡守周汝,以奸臣贪官的恶名永远留在东越的历史上,为后世人诟病唾弃,遗臭万年。他的妻子文墨,却被冠上了以身殉节的“美名”,以至于数十年后,人们津津乐道的,都还是那一日那个一身白衣的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颗满是血污的头颅,笑着一头撞死在自己亲生父亲的案前,成了东越史上最痴情之人。

周汝同文墨的死,仿佛有人徐徐揭开了漆黑帷幕的一角,帷幕里风云诡谲,深暗无涯。

国不可一日无君,郡自然也不能一日无守。水患已除,周汝之事也已经告一段落,沈灼便不再逗留,即日便要启程回长安去了。

依着之前两人约好的,苏锦衣便也加紧收拾了行装,随沈灼到长安走一趟,为奴生姑娘换面。她不过一个小包裹,几件衣裳,一个药箱,拎上就得。她里里外外将门上了几道锁,撩了帘子去大堂一瞧,见曲清歌还坐在药匣前掰着小指头点着几株药材,便笑道:“都要出门了,还不去收拾收拾?这些我路上教你也不迟,去长安需得有些日子呢。”

曲清歌没出过远门,有些怯怯的,想了想,乖乖巧巧地道:“要不...要不姐姐去,我留下看家。医馆没人也不大成。我虽治不了大病,但小病小灾却也不成问题,姐姐不必担心。”

苏锦衣自然不同意,催道:“暂且关些时日也没什么大碍,你且去收拾行李。”

曲清歌还是迟疑:“可...可我没出过远门,怕给姐姐丢人。”

苏锦衣觉得她十分可爱,不觉笑出了声:“正是这样,姐姐才更要带你出去多见见世面。姑娘家总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回头同人聊天都不过是些家长里短,腹中空空,没得叫人笑话。”

曲清歌虽还有些慌惧,却也乖乖听话,回屋打点自己的小包袱去了。

凤阳今日的天暗沉沉的,阴雨缠绵的时候已经过了,只是天色一直不大好。呼吸间清凉的风里是深秋特有的落叶卷着泥土的味道。

灰蓬蓬的天色,让苏锦衣忍不住嘘嘘叹了口气,自打周汝同文姑娘死后,这凤阳漫天飘着的,都是惨白的纸屑,昔日庄严的县衙,似乎也凄清了不少,似乎靠近些都能听到哀哀的哭声。

她倚着门远望而去,街上人群熙攘如常,而长街的尽头,似乎还悬着大婚时喜庆的红色账幔。

物是人非。

鼻息间忽然涌上一股子冲鼻的酒气,她皱眉,眼前一道青衫身影,跌跌撞撞地一头撞在斑驳的木门上,苏锦衣心里一惊,忙将来人扶住,入眼,是一双血红肿胀的眼睛,她手中扶住的仿佛是一根没皮没肉的骨头,瘦削非常。

她看清来人,举止便微微一滞,旋即将他扶进屋内,按在榻上坐下,扬声道:“清歌,去煮碗醒酒汤来。”

曲清歌人在后院,虽不解其意,却也乖巧扬声应了一声。

苏锦衣扔了个软枕给来人靠着,沉默片刻,她本是不想再同文姑娘有关的人扯上什么联系的,只是...她定了定神,在他跟前跪坐下,淡淡问:“陈公子来找我,可是有事?”

陈玉容胡子拉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苏锦衣,怔怔半晌,忽然一把握住苏锦衣的手臂,状若疯魔,死死的砸着自己心口处:“姑娘,你不是大夫么?你救救我罢,你救救我罢。”

苏锦衣不大擅长应对醉鬼,有些嫌恶地挣开他的手,再加上这位陈公子在她眼里本就是个小人,自然更加瞧不上,极为不耐地道:“你好端端的,我怎么救你?”

“她死了。”陈玉容的目光痴愣愣的,只是伸手砸着自己的胸口,“我很疼,也要死了。”

苏锦衣心尖微微一颤,见他怔怔地睁着眼睛,一滴泪重重地砸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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