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空寂，驿站门前点的两盏红灿灿的灯笼如今瞧来竟有几分幽森。秋风萧瑟，卷起满地枯叶，将四方小院内的一株四人合抱的枫树吹的飒飒作响。
驿站一直是整个东越情报最密集的所在，平日里也是组织严密，防范森严。苏锦衣走到窗畔，探头望着窗外，一弯清冷的银月映着满地枯黄，秋风凉津津的，刮在她脸颊上，有几分痛感。
她知道这毫无波澜的寂静之下，是翻涌的暗流。
仿佛是霎然之间，四方院落忽然火光冲天，杂乱的脚步声像是压抑着从四面包拢而来，通红的火光里铜甲银盔的铁面士兵乌压压的，打眼一扫竟有数十人之数，不多时，便将这院落团团围住，寂静下的肃杀之气，倒与这秋夜的凛冽相得益彰。
苏锦衣凝视着波澜不惊的沈大人，他悠然坐在案前，微微侧首，撑着下颌，那双微微挑起的桃花眼映着莹莹烛光，深邃的像是一口深井，眼尾似乎含着笑意，却又似乎也没将一切放进眼里。
苏锦衣觉得有一瞬间，她似乎从来不认识这位沈大人。
她没多问什么，只是闭口，毕竟轻舟特意叮嘱过她那句话“有些事儿，知道的越少越好”。这话看似是从轻舟口中说出，可轻舟是什么人？是这位沈大人的心腹。他的意思，自然就是沈大人的意思。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剑柄的碰撞声叮当作响。苏锦衣屏住呼吸，拧着外袍指节微微发白。
沈大人的目光轻轻扫过苏锦衣僵硬的神色，轻笑一声：“你怕什么。”
苏锦衣虽未曾亲眼瞧见，可这馥郁的香气里弥漫着的冷意和杀机却像是棉絮一样一层一层地缠住她的恐惧。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修罗推门而入，拱手垂眸：“爷，周汝一干人已拿下，请爷发落。”
他手执剑柄，烛光跳动，剑锋上的一丝血迹触目惊心。
“周汝？”苏锦衣只觉得喉咙发干，她不自觉地咽了一下，扭头望向沈大人，哑着嗓子道：“怎么是他？”
沈大人的面容半明半暗：“关起来。”
“是。”修罗拱手，收剑入鞘，掩门而出，脚步轻若无声。
沈大人似笑非笑地望着茫然无措的苏锦衣，转向她：“想问什么，如今问罢。”
苏锦衣静静地凝视着沈大人，她面前是一张哪怕她穷尽心力，也难以铸成的一张绝美容颜，那双灿然的桃花眼中像是遮着一层帷幔，将所有的情绪一个不落地全部遮住。
“大人究竟是什么人？”这一夜大起大落，倒将她如今的心智磨炼的冷静几分。
沈大人笑意漫上眼角：“朝廷派来凤阳治理水患的钦差大臣。轻舟手里还有圣上亲命的圣旨，想瞧瞧么？”
苏锦衣神色平静，一双眸子却冷冷淡淡的，带着几分疏离：“大人既要我问，又何苦这样避而不答。大人若不喜，民女也必不追根究底。”
“你瞧，不过同你玩笑几句。”沈大人摇头叹息，桃花眼微微暗了暗，“你这是要同我生分了？”
苏锦衣不置可否。
沈大人无奈，敛了玩笑的神色，撑在下颌上的手轻轻落下，“嗒嗒”地轻击着案几。
他望着苏锦衣，正色几分：“锦衣，我叫沈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