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白佳佳撩开白色窗帘看着楼下载着秦暮楚远去的黑色轿车，眼神微凉。
她故意装睡，没有下楼送他。
因为不安，也因为心底不舍。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三十天，七百二十个小时、四万三千二百分钟，她都没再见到那个男人。
王澜好心安慰她，说秦暮楚是出国处理一起重大失误去了，那件事，和泄露的文件有关。
白佳佳早就知道。
而且，她其实一点都不担心。
她只是想着，一个月过去了，还剩下两个月。
不知道，当初秦暮楚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不知道，自己的猜想究竟对还是不对。
如果自己真的离开了……
她没再往下想，而是紧了紧身上暖和的衣服，看了眼周楚住的那栋三层别墅。
为了照顾好她，这一个月王澜都和她同睡。
往常例假到来的日子一点点逼近，让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脱身。
但更让她焦虑的是——这个月，例假没来。
结合自己最近一沾荤腥便吐的经历，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整夜整夜都无法安睡。
应该不会吧？
毕竟后面也补服了避孕药……
“佳佳，你这样下去不行，你看暮楚不在这段时间，你足足瘦了一圈。”
王澜很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佳佳。”
“妈，怎么了？”
白佳佳从椅子上起身。
“跟我来。”
王澜牵着她的手去了书房。
白佳佳有些吃惊，她虽然对秦家不怎么了解，但从佣人的口中也得知，书房是秦六爷的地盘，一般情况下是不能进的。
“佳佳，来，坐这里。”
秦六爷难得的和颜悦色，让她坐到椅子上。
椅子旁边，还有一个从未见过的老人。
“这是老周。”
老人冲她点头，然后伸手替她把脉。
见此，白佳佳疑惑地望了一眼王澜，心跳不自觉地加速。
王澜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轻松。
“老头儿看你这两天脸色不好，特地请老周来给你看看的，别紧张。”
白佳佳点头，心里却炸开了锅。
怎么可能不紧张？
现在秦暮楚不在，遇到这样的事她又不能拒绝，万一被拆穿了可怎么办！？
要怎么解释？
说之前检查出了问题？
还是实话实说？
毕竟秦六爷是老江湖，本来对她就疏冷，再这样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看着老周收回手，她的心里登时变成了一团乱麻。
拜托，不要……
“气血有些亏，我开两副安胎药先吃着。”
“啊？”
什么意思？
真怀孕了？
白佳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抬头看秦六爷。
他脸上的线条越发柔和起来，连眼神都变得慈祥。
所以，她是真的有孩子了？
她和秦暮楚的孩子！？
不可能啊！
难道……
她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一下“老周”。
老人保养得很好，脸上并没有沟壑遍布，给人的感觉和蔼而安详。
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太过突兀，以至于让白佳佳一眼都能看出这个人不寻常。
这人，是秦暮楚的？
可是，他走之前只提到了秦悦，根本就没提起这个老周。
一时间白佳佳觉得有些头疼。
她的神情变化悉数落在王澜眼中，心不由得再度提起来。
“怎么脸色这么差？老周，佳佳这样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要再多拿点儿什么药？”
“妈，我没事，周伯伯不是说了嘛，您啊，别太担心了。”
“佳佳说得对，你别太操心了，我说的话你还不信不成？”
老周故意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王澜这才松了一口气。
“您老都信不过，我还能信谁？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放心了。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吗？”
白佳佳坐在旁边看着她和老周说话，心底升起些许暖意。
能遇见这样的婆婆，是很多人的愿望吧？
但转念想到“怀孕”，她的眼底又闪过一丝阴鸷。
秦暮楚，难道真的是你？
以自己想休息为借口，白佳佳快步离开了书房。
回到卧室，她拉开床前的柜子，手有些颤抖。
里面有三盒套子，还有一盒是之前没用完的，她倒出剩下的那些，伸手检查。
“……”
看着上面明显的小孔，她跌坐在地上，面上浮出一片死白。
那晚她的猜想是对的！
秦暮楚，是真的想要让她怀孕，然后，真的让她流产！
所以，老周说的话是真的？她是真的有了？
白佳佳还是不敢确定，毕竟如果自己真的怀孕了，所有的东西都要重新考量。
她深吸一口气，把盒子放回抽屉，然后拿出手机。
“哥，你在医院吗？”
虽然白轩有些恶趣味，但比起秦悦，她还是更倾向于自己这个哥哥。
“在，怎么，又病了？”
“……哥，我很少生病的好吗？我二十分钟后到医院。”
电话那头的白轩笑着打趣了两句，也就挂断了电话。
白佳佳收拾好东西，告诉王澜自己要出门，她也没有阻拦，只不过让周哲开车送她。
“去医院。”
“白小姐，今天没有预约检查。”
尽管知道白佳佳住在秦家，但周哲对她依旧十分冰冷。
想来在他眼里，她和林妍倾没有任何区别。
“我找我哥有点事。”
她知道自己不说清楚周哲是不会带她去医院的，所以没有隐瞒。
果然，她刚说完车子就发动了。
到医院之后，周哲一直跟着她，说是寸步不离也不为过。
“哥。”
白轩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周哲，眉头微微皱起。
“不是病人家属请出去等候。”
周哲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依旧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你还要站在这里看我给白佳佳做检查吗？”
周哲看了一眼白轩，终于走了出去。
毕竟这里是妇科。
“他是秦暮楚的人？”
“嗯。”
“呵，这么看着你，你居然不闹？”
白佳佳瞪了他一眼。
“哥，我今年都二十多岁了，又不是小孩子。好了，说正事吧——我可能怀孕了。”
“噗——”
她淡定地从桌子上抽出一叠纸巾，把桌子上的茶水擦干。
“你不是开玩笑吧！？”
“爷爷没告诉你，我结婚了吗？”
“……我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老爷子了……”
“少废话了，我来是想让你帮我做个检查。”
“如果真的有了，你打算怎么做？”
“……”
白佳佳沉默。
如果真的怀上了，这个孩子也是秦暮楚设局用的牺牲品。
他的到来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
“哥，还记得道德极限问题吗？”
白轩看着她，不说话。
“发生了火灾，我有30秒时间，可以逃生，而我旁边还有一个人，救他也需要30秒，但我知道我留下来不起任何作用，根本不知道怎么救他，这种情况，救还是不救？”
极限道德问题从来都无解。
而白佳佳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怀孕，那面临的也会是一道这样的难题。
“佳佳，你在秦家的处境这么难吗？”
“……救他，我们都会死，不救，我会愧疚一辈子。如果我真的有了那个人的孩子，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我是不是应该保住他？”
白轩狠狠瞪了她一眼。
“白佳佳我告诉你，如果你以命犯险，别说爷爷，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女人，我是极端的利己者。”
从小到大都是。
白佳佳一直觉得自己追求不高，但凡事一定要让自己开心。
所以她喜欢《黑桃皇后》，就是因为那一句话的共鸣——“我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善，也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恶。”
白轩不再说话，而是豪不温柔地开始了检查。
“你这个样子难道没有患者投诉的吗？”
白轩怒冲冲地甩过头来，瞪圆了眼睛盯着她，“你现在就可以去投诉！”
“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嘛，又不是一定会死——啊——疼疼疼，有你这么对病人的吗？”
又不是小孩子了，居然还掐她！
“生孩子比这痛一万倍！”
“……”
她知道白轩是不想让自己冒险，不过对于他这么恶趣味展示关心的方式，她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啊——你又掐我！你以为你是容嬷嬷啊？”
“嫌痛就别来找我！”
“……”
面对情绪暴走的白轩，她第一次果断选择了闭嘴。
毕竟自己理亏。
一系列检查之后，白轩黑着脸把检验单丢给她。
“白佳佳，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请你看在爷爷年纪大了再也受不住打击的份上，对自己手下留情。”
她嘴唇的浮出弧角完美的笑意——自己这个表哥真是口是心非。
要真的这么不待见她肚子里的孩子，何必做那么多筛查来确认胎儿是否健康？
“你在关心我？”
白轩别过脸去填单子，头也不抬地说：“谁有空关心你！你死了才最好！免得祸害白家！”
她并不计较这些，反而笑呵呵地说：“借你吉言了，以后可能要多麻烦你了。”
她把单子放进碎纸机，脸上笑容依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碎纸机咬着“食物”，发出密密麻麻的响声，白轩终于啪的一声把笔拍在桌子上，恨恨地看着白佳佳。
“我告诉你，除了流产，任何时候都别来烦我！”
她耸肩。
白轩嘴上是从来不饶人的，她一直都知道。
“那我先走了，记得帮我保密哦，不然我绝对把你的生活闹得天翻地覆~”
“滚滚滚！”
“遵命~”
一走出房间，她就看见周哲那张毫无表情的死人脸。
她不知道周哲有没有听到，但却庆幸这个人并不会做出偷听的举动。
当然，不排除白轩太暴躁，声音自己溜出了房门。
回到秦家之后，白佳佳好几天都没缓过来，而老周开的安胎药，却开始由王澜亲自下厨看着煎的，生怕有什么意外。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偷偷倒掉，而是一口一口都让它流进了肚子里。
在王澜和秦六爷的“贴心”照顾下，两个月一晃而过。
可秦暮楚还是没有回来。
白佳佳知道，这次的事情比预计的还要严重，而嫌疑最大的自己，可能受到的惩罚也会比想象中大得多。
她的肚子已经有微微的凸起，只是除了洗澡的时候，并不容易被发现。
在距离那个周末的第六十二天早晨，秦暮楚终于回家了。
只不过，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叫苏亦婉的女人。
大方端庄，举手投足都带着天生的贵气。
非三代不能出的贵气。
一看见她，白佳佳就知道，自己该“意外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