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葬礼

宽阔干净的街道上,一辆黑色的奔驰车正行驶着,沈若涵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驾驶位上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她穿着一套黑色的丧服,褐色的头发高高挽起,样貌很普通,给人的第一眼印象,是干练。此时,她直视着正前方专注地开着车。

沈若涵垂眸,听到女人说:“打量完了?”

沈若涵扶着车门坐起身,嘶哑着嗓子说:“是我冒昧了。”

“易安在哪?”女人斩钉截铁的问道。

“在桐安殡仪馆。”沈若涵低头看着手机刚收到的信息说道。

女人刚问完,沈若涵就收到了儒风的短信,陆川西把一切都给她安排好了。想到陆川西,她的心沉了下去。

“易安是谁害死的?”女人继续询问。

“受我连累。”沈若涵两眼空洞地看着前方说道。

忽然,一个急刹车,车子停在了路边,驾驶位的女人头也不回的冷声道,“人送回来了,沈小姐可以走了。”

“求您……我求您……让我……再送送他。”沈若涵一脸乞求的看着她。

黑框眼镜后的一双眼睛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女人继续开口,“除了我,其他人恨不得杀了你,即使这样,你也要去吗?”

“要!”没有任何犹豫,沈若涵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道。

闻言,女人垂眸又抬眼,发动车子。

花园里,陆筱婉穿着白色纱裙和慕云迪有说有笑的散着步。

“慕少爷,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花?”陆筱婉笑着回头问。

“花兰芹。”慕云迪淡淡地说。

陆筱婉展眉一笑,问道,“那是什么花,它的花语是什么?”

“一种不常见的花,形状如同牡丹,却不及牡丹饱满,颜色也是十分庸俗,它的花语,是得胜。”

慕云迪顺手掐了一片叶子,一边在手中把玩着,一边开口继续说,“就像陆小姐对付沈若涵旗开得胜一样。”

闻此言,陆筱婉略微一愣,笑了笑,说道,“让慕少爷见笑了,有句大俗话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狗不咬我,我自然不会去打狗。”

慕云迪冷哼一声,幽幽地道,“陆小姐我希望你从这一刻开始,你能记清楚我下面所说的话,从今起,你要是再敢伤害沈若涵一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包括整个陆氏!”

话落慕云迪愤怒离去。

陆筱婉看着他的背影,眼底蹿起熊熊火焰。

“凭什么!凭什么!她只有自己!而沈若涵,有陆川西和慕云迪。不!不甘心!绝不甘心!”

半晌,她松开已经出血的手心,抬起头,笑着朝别墅走去。

许易安的姑姑将沈若涵带到了酒店,临走时,她看着沈若涵说:“安排好事情我会通知你。”

沈若涵说了声谢谢,目送她走远了。

转身刚想走进酒店,却听到身侧一阵吵闹,沈若涵扭头。

一个上身穿着坎肩,下身穿着六分短裤的老人被一众人推到在地,沈若涵心中一怔,赶紧跑过去扶起老人,刚走过去,一股恶臭扑鼻而入,沈若涵没有丝毫不适感赶紧搀扶起老人,将老人安安置到一旁的石凳上,沈若涵冷眼去看那些人,厉声道,“无论发生什么你们也不应该这么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

这话一出,人群中立刻走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妇女,两片青色的细眉一挑,掐着腰,指着沈若涵破口大骂。

“少管闲事,我跟你说小姑娘,这老头在我这里已经骗吃骗喝好几天了,其他我就不说了。这管了一碗饭说吃不饱,还要一碗。我好说歹说,愣是不愿意走,非要吃饱。大家伙评评理,哪家过日子容易啊,是不是啊,小姑娘,我不管你是谁,你既然管了这闲事,就拿钱来,把他这几天欠我的钱全部还给我。”说完话,妇女仰着脑袋居高临下地准备看着沈若涵出丑。

“老伯一共欠了你们多少钱?”沈若涵沉着脸问。

“不多不少,500块,这面条啊,汤啊……”妇女说着就开始掰着指头算起来了。

沈若涵皱着眉地从口袋里掏出500块钱甩给她,拉起老人就走。

身后响起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切,清高什么呀,再清高,也是家里的赔钱货!”

沈若涵本想反驳回去,目光在触及到老人闭起的眼睛时,她的心中一软,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

“老伯,您的身体要紧吗?我送您去医院吧,家里人的联系方式有吗?您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您的家人呢?”等出租车的时候,沈若涵问了老人一系列的问题。

老人一个也不回答,只看着她慢悠悠的说:“我饿了,带我去吃碗面吧。”爬满褶皱的脸上一脸期待,换做任何一个人肯定认为这是一个生了病的老人。但沈若涵不这么认为,因为,她清晰的看到老人的瞳孔中一片清明,甚至还有一抹微乎其微的精光。

面馆里,沈若涵看着对面的老人吃了一碗又一碗,仿佛永远吃不饱一样。桌上的空碗慢慢累积,已经五碗了,第六碗端上来的时候,沈若涵拉住了他的手,对他摇摇头。

老人听话的放下了筷子,对她笑了笑道,“小姑娘,谢谢你的帮助,谢谢你的面,谢谢你的钱。我该走了。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故事,再见。”语罢,挥挥手朝门口走了出去。

“老伯。”沈若涵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担忧,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走到门口,人却已经堙没人潮消失不见了。

沈若涵垂眼,又回头看了一眼繁华的大街,结账回酒店。

回到酒店,刚洗完澡,就接到了杜鹃的电话,沈若涵随手挂掉,两秒钟之后,电话又打了过来,沈若涵再次挂掉,杜鹃接着继续打,沈若涵依然挂掉。她很累,她需要休息。

关机时,杜鹃又打来了一个,沈若涵的手指不小心滑到接听。准备挂掉,却听到电话那头杜鹃大喊,“若涵,别挂电话,别挂电话,我有话说。”

沈若涵接起来,坐到沙发上,扶着额头,听着她的下文。

“若涵,若涵,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都是陆筱婉逼我的,你相信我啊,若涵……”急切的声音让沈若涵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的感冒并没有好,此时剧烈的头疼让她无比的暴躁,她怒声道,“给我说重点!”

电话那端杜鹃被吓到了,印象里,沈若涵的脾气一直都很好,从来没有和人大声地说过话,如今她的反应让杜鹃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了半天说道,“我……我想见见你……跟你道歉……”

“杜鹃,我的智商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三岁?”沈若涵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已经黑透的天空嘲讽道。

“不……不……不是的,我有事求你,若涵,若涵……”电话另端的杜鹃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沈若涵面无表情地挂掉电话,按了关机,走去睡觉。

C城商业办公区。

“儒风,她怎么样了?”陆川西双手插着口袋站在落地窗前开口询问。

“许易安的姑姑,把她送进酒店了,明天举行葬礼,后天人就可以回来了。”儒风淡淡地说。

“你觉得她怎么样?”这个问题让儒风有些惊讶,他抬头,看着陆川西的背影猜想他此时的表情。

想着沈若涵在医院那天的模样,儒风缓缓道,“有头脑,有脾气,尖锐,过分重视感情,无所畏惧,能屈能伸,像是一块等待打磨的原石。”

儒风说完了,自己都被自己的一番话愣住了,才相处了一天的时间,他竟然说了这么多。

陆川西转过身对他笑了,这是儒风第一次见陆川西微笑,他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复杂多变,有愤怒,有狂喜,有伤感,有犹豫,有强硬,最后全部被一抹阴狠掩盖。

“欲望之火没有熄灭的可能了。”儒风站在原地,脑子里盘旋着这一句话。

轰隆一声,一束闪电从云层中跳了下来,快速明灭之后,顿时消失不见。接着狂风大起,豆大的雨珠适时而落。

窗外,大雨淋漓尽致地下着,房间内,沈若涵睁开眼,迅速找到手机开机,确认好没有错过许易安姑姑的来电后,她松了口气趴在了枕头上,突然手心一震,她赶紧接起来。

冷冽的声音简单明了的说了几个字。“打车到枫林园。”

沈若涵跳下床,换好衣服,以光的速度冲下楼。

走到楼下,沈若涵发现这才一会功夫,雨竟然停了,摇了摇头,叹道六月的天气真的太孩子气了。

坐上车,沈若涵翻出手机,看着一张张曾经和许易安的合照,她默默地说,“许易安,我来了,我来跟你告别了。”

车子停在枫林园门口,沈若涵下车,望着眼前的一片苍白,压抑的气氛顿时扑面而来,让她有些站不稳,硕大的花圈分成两排笔直地站立着,搭起的架子,上面的黑布拉着白蟠交叠在一起惨兮兮的随风鼓动。中央处的一个奠字,只要多看一眼,心脏上就仿佛会被插上一把刀,痛的人眼泪直流,沈若涵踩着石子小路慢慢地朝着许易安的照片走过去。身旁掩面哭泣的人,她全部看不见了,眼睛里只有那张照片,天地间只有她和那张照片。

一步,两步,三步,快要走到近前时,突然身侧闪过来一个黑影,转头,迎接住了一个用力极猛的巴掌,沈若涵直挺挺地接住了,而来人后退了好几步。许易安的母亲被人扶着站稳后,开始痛哭失声。

“你这个贱人,你还我儿子命来!你还我儿子命来!你怎么还有脸来啊,啊,我的儿子啊,我可怜的儿子啊。”

沈若涵流着眼泪跪了下去,她开始磕头,一下又一下,额头接触石头发出砰砰的声音,很快就见了血,但她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许易安的母亲突然挥开身边的人,抓起沈若涵抬手又是一巴掌。

沈若涵被掀翻在地,披散着头发,两颊红肿着高高暴起,如同一个女鬼。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法止住。

许易安的母亲甩完这一巴掌就被气昏了过去。沈若涵赶紧挪动着身体去扶她,却被许易安的姑姑一把挥开。

沈若涵跌坐在地,浑身发软,头顶此时响起一道怒吼。

“把她拉出去,赶走!”许易安的姑姑说完这句话,背着许易安的母亲转身就走。

沈若涵哭着去拉她的衣服,却被冲过来的保安紧紧抓住,架住胳膊往外拖。

她一边挣扎,一边失声大叫,“许易安,许易安,许易安。”

没有一个人理她,甚至周围的人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

她被保安丢进路边的草丛里,她撑着身体起身,腿一软又趴到了地上,脑子里一阵眩晕,她差点昏过去,她紧紧咬住嘴巴,告诉自己,必须要和许易安告别,必须要告别!

眼前的事物逐渐模糊重影,沈若涵察觉到自己快撑不住了,她看到一块尖锐的石头,伸着手抓起来,狠狠朝自己的大腿上扎去,钻心的疼痛感使她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周围的哭声越来越大,沈若涵往腿上扎了一下又一下,她感受着脸上渐渐晕起的湿意,意识到,天又开始下雨了。

这时,一辆黑色的车从里面开了出来,沈若涵痛苦地皱起眉,咬着牙根,站起身要去拦。

“许易安,让我再看看你,让我再看看你,好不好?”她呼喊着。

无奈车子的速度很快与她擦身而过,她痛哭着从地上一个起身,爬了起来。雨势越下越大,她追着车子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嘴里喊着许易安的名字,脸上的雨水混着泪水混着血水,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宛若一个小丑。

突然,一个趔趄,她摔倒在地,眼睛看着黑色的车子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开出视线。沈若涵闭上眼倒下的前一刻钟,眼前出现了许易安的脸,她听到他说,“若涵,再见。”

沈若涵绝望地闭上了眼。

“许易安,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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