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逃难

我想他们大约是见不到师父和师兄的,因为并没有人抬头观看,而师兄遁在土里,平常人自然也不会有透视的能力。

雨更大了,我浑身被淋的湿透,忽然我见地底下的师兄停止了运泥,缩成一团不住的喘气,而这厢挖河堤的人已经增加到了五六十人,我想师兄是累坏了,二三十人时他就不停的连轴转,现在五六十人,他有些力不从心了。

忽然一个浪头打上来,我被水冲的一个趔趄,身边的王爷却哈哈笑了起来。

我知道师父与师兄终究是妥协了,我们站的位置紧靠着挖堤的缺口,师父作法时,这里是风平浪静的,现在却涌上这么大的浪来,可见师父停手了。

我心中无限自责。

我忽觉身上的绳子一松,人便跌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一个人拉着我的手快速的奔跑着。

是师兄。

他边跑边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道:“我摸了师父的鼻息,以为师父西游了,所以去镇上找你。”

突然他停了下来,将我拦腰一搂,往上一窜,我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家中。

师兄说道:“师父这么惜命,才舍不得现在就死,下次再碰到这种事儿别慌,等等他就醒了。”

今日看到师父与师兄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里,我还是很震惊的,平日里我无事也会读那神仙传记,还以为神仙们使法术只存在书里,今日得见,方知古人作书如此谨慎,只要记载,必定是真。

我走到师父房门口,将那帘子一掀,却见师父仍旧是打坐的模样盘在榻上,纹丝不动。

我退出了房,却听得房内床板传来的咯吱声,师父醒了。

我连忙凑上去:“师父醒了?肚子饿吗?晚饭我都做好了。”

师父道:“悟静啊,河堤垮了,怕是小半个江南都要淹掉,一会儿咱们去寻里正,商量一下逃难的事吧!”

我心中很愧疚,觉得若不是我多事,师父与师兄大约是能阻止这场水灾的。

我道:“是徒儿不好。”

师父宽慰道:“不怪你,你第一次见为师出阳神,慌乱也是正常。”

我们晚饭也没有吃,急匆匆赶往里正家,我们到家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水已经没过脚背,及至到了里正家时,却见好多人都挤在他们家院中,大家很慌乱。

“里正,今年这天气太反常,若说下雨,也没见才下半天就淹成这样的,再者说了,往年都是六月才开始下,今年怎么端午刚过去没几天就开始下了,这怕是要闹天灾。”

里正见我们来了,连忙上前来迎,师父说道:“如今开始要下半个月的暴雨,秦王又派人挖开了防洪的河堤。乡亲们若要保命,只有外逃,若是死守,怕是这水灾过后还有瘟疫,躲得过粮荒也躲不过疫病。大家有能力的,就收拾收拾细软逃难吧!”

师父这么一说,顿时有妇孺哭了起来:“天杀的,我们的粮食还种在地里,就等着收割,现在逃难,难道这些粮食就不要了吗?”

里正严辞道:“妇人之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跟命比起来,粮食又算什么?今晚酉时末,大家务必收拾好家当,来我院里集合,咱们一道外逃!”

师父点点头:“这个节骨眼儿上,要命就得舍财,大家若是有半点儿犹豫,一条命说不定就没了,现下秦王只是挖开了一点缺口,但是一旦开了缺口,加上水流的冲击,河堤溃败就会越来越快,所以大家赶紧收拾好来集合,一起往西北走,人多好照应。”

这种时候,妇人基本上是说不上话的,几个有威望的长者立即拍板决定逃难。

后来我才知道,天下初定,在江南一代盘踞着一个江姓军阀,他自立为王,国号为“吴”,朝廷派人攻了多次都攻不下,于是派了有战神之称的秦王来,秦王二话不说,认为此地富饶,若是强攻,围城半年也饿不死他们,于是想到了水淹下游,只是那吴国的版图很小,只有小半个江南,他这水一淹,受难最多的,还是大越百姓罢了。

吴国最后是灭了,但是整个江南死伤数十万群众,无家可归,当年的粮食也减产的厉害,朝廷为此饿了大半年的肚子。据说圣上震怒,将秦王逮回去软禁了。

逃难的路上,我不止一次听到师父叹气,然后用惋惜的口气说:“若是太子,必不会这样置百姓不顾,太子仁孝,可惜,可惜……”

我不知道师父是在替太子可惜,还是替江南民众可惜,若是替江南民众可惜,我可以理解,若是替太子可惜,我就有些不明就里,太子仁孝,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我们最终还是在兴善寺歇了脚,时隔半年,来到兴善寺,我感觉像见到了久别的好友,心里很开心。

兴善寺的住持仍旧是老样子,也不顾念我们是旧相识,翻着眼说只能暂住三日,我有些失望。

师父却说不要紧,三日后去寻其它寺庙,也住三日,这样几个寺庙轮回跑,跑个五六家,半个月的住宿就解决了。

我觉得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点击获取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