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要下雨

别了里正,天已经黑了,我想阿冬说的是真的,师父大约见劝不动里正,去劝那京城里来的王爷了,毕竟一个王爷的威信力就高多了。

然而我还是有些怀疑师父的能力,连里正都搞不定,想要搞定王爷有些悬。

我摸黑找到了阿冬家,拿两块萝卜糖骗的她陪我走了一趟,阿冬虽然傻,记性倒好,没有带错路,领着我直走拐弯不带一点儿停,是以我觉得她很让我放心。

大约过了三个村子,阿冬说前面就是镇上了,那王爷住在一个很气派的大宅院儿里,门口还有好多拿枪戟的侍卫。

我想气派的大宅院儿我也见过,在兴善寺里的时候,我待得那个庙就挺气派的,只是这王爷我还真没见过,是以非常想见识一下。

然而我却看到师父和师兄两人趁着并不明亮的月色从对面走来了。

师父见到我,有些惊异:“悟静怎么来了?这大晚上的,姑娘家还是少出来走动。”

我道一句担心他们,师父便端着架子“嗯”了一声,说道:“不必忧心,为师这么大年纪不是白活的。”

他回头望了望,语气有些急切:“快走吧!”

阿冬在一旁盯着师兄痴痴的笑:“仙姑,这小道长果然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王爷看上。”

她想了想,又了然的“哦”了一声:“看来也没有,不然王爷就不让你走了,是不是?是不是?”她一边说,一边还拿自个儿粗壮的臂膀去蹭师兄,师兄白她一眼,躲到旁边去了。

师父道:“阿冬姑娘倒是可爱。快走吧!”遂独自紧走两步,到前方领路去了,师兄也一脸警惕的看了看阿冬,逃也似的跟了上去。

我觉得师父仿佛有些慌张,他难道还怕王爷把他追回去不成?

“仙姑啊,萝卜糖还有吗?我吃完了。”

我一脸懵:“萝卜糖?我哪儿有萝卜糖?”

阿冬急了:“你给我两颗萝卜糖,所以我才愿意给你带路的啊!”

我想了想,仿佛的确有这么回事,我伸手在怀中摸了好久,再没有找出第三颗来,于是无奈的告诉她没有了。

我想阿冬姑娘磨人还是挺有一套的,为了萝卜糖,她在我耳边嘟哝了一路,最后师兄从怀里摸出几块云片糕来堵住了她的嘴。

回到家里已经酉时中,师父说刚刚在王爷那儿吃糕点吃饱了,晚上不用饭了,吩咐我烧了一锅热水给他洗漱,收拾收拾去睡觉了。

师兄眼巴巴看着师父进了房,一脸谄笑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大油纸包。

“快吃,我特地从王爷府里给你拿回来,刚刚那胖姑娘吃的只是很少一部分,我都留着给你了。”

我打开油纸包,发现里面有梅花酥、马蹄饼、山楂糕,还有几样我不曾见过的糕点,虽然每样只有一两块,加起来倒也挺多的。

我有些感动,难为他还想着我,我问道:“你怎么不吃?专门拿回来给我。”

他眼睛往师父房间瞟了瞟,说道:“师父说我反正也吃不出个好歹来,不如留给你吃。”

我想连老姜都能吃得津津有味的人,给他吃这种糕点的确是暴殄天物,于是略微尝了几样,便开心的收好放在碗橱里去了。

第二日早起,我看了看冰在水缸里的腌姜,已经被醋和酱油泡的黑黑的了,我拿筷子夹起一片尝了尝,酸酸咸咸,还带着点甜辣,已经是腌好了。

我把腌姜盛出来,开始准备烧朝食,这段日子绿豆熟了,王寡妇曾经送了小半斤过来,我抓了一把淘洗干净,连同小半碗米一起煮,熬成绿豆粥。

夏天来了,这绿豆粥清热解暑,很是必要。

我在锅里架了蒸架,将昨晚师兄给我的糕点拿出来蒸,小半个时辰,粥熬好了,师父和师兄也打完太极拳回来了。

我从陶坛里抓了一把萝卜干出来切碎装好,打了三碗粥叫他们吃朝食。

糕点不是很多,一人分了三四块便没了,富贵人家吃糕点也讲究,都做成拇指那么大一块,我一个人吃勉强能饱肚。萝卜干也是王寡妇给的,冬天自家的红萝卜切了条晒干,加上些盐和糖一起腌的,普通人家腌的萝卜条咸咸的,有的还会发苦,王寡妇腌的倒是有些甜,脆脆的特别好吃。

师父看了一眼腌姜问道:“这是什么?”

我道:“昨儿师兄炒的姜,我腌了一宿,吃吃看。”

师父坐下吃了一片,点点头:“挺好吃,快吃吧!”

师兄尝了一口,没说话,我问他:“好吃吗?”

师父道:“食不言。”

于是我没再问,三个人吃完饭,我收拾碗筷准备洗刷,师父道:“过两天收拾一下,咱们把房子退掉吧!这边要发洪水。”

“发洪水?”我想起昨晚里正的话,理解师父要村民迁走的意图了。

我问道:“那昨日师父怎么不和里正明说呢?”

师父摇了摇头:“不能说啊!为师若是说了,那就是泄露天机,死的人会更多!”

“那……”我缩了缩脖子,“师父告诉徒儿,又是几个意思?”

我好怕死的啊师父!

一旁埋着头不说话的师兄突然抬头道:“咱们不一样。”

“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你成仙了?”

师兄看看我,又看看师父,吞了吞口水,又埋头继续沉默。

我白他一眼:“吃傻了吧你!”

我收拾好碗筷,准备打一盆水去院子里洗刷,出了门却发现王寡妇愣愣的站在门口,见了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举了举手里的菜篮子说道:“仙姑早,我今儿去菜地里采了几根茄子,给你们送些来尝尝鲜。”

我连忙放下木盆,转身去屋里拿了个淘米箩出来装着。

王寡妇给我拣了五六个茄子,我连忙道:“够了够了,不用太多。”

王寡妇于是没有再拣,对我说道:“昨儿晚上我拿来的碗,劳烦仙姑送回来。”

我道:“好说,你等着。”

我将茄子收进屋里,将昨晚王寡妇拿来的苋菜汤倒在自家碗里,舀了点水把她家碗洗了一遍,好在王寡妇的苋菜汤没有放油,因此水一冲就干净了。

王寡妇收了碗,道声谢提着篮子走了。

中午吃蒸茄子,我将茄子切成长条儿放在蒸架上蒸,饭煮熟了,茄子也蒸的酥烂,我将茄子端出来浇了点儿菜油,又放了些盐和蒜末,搅一搅,蒸茄子就算完事儿了。

我将院子里采来的空心菜择好,又炒了个空心菜,中午就这么对付着吃了。

师兄倒是没什么,我做什么菜,他吃什么菜,倒是师父看了蒸茄子道:“咱们修行人少吃这些荤腥气重的,下次莫放蒜头,打坐的时候尽放屁。”

我想幸亏我不学好,打坐也没有坚持下来,不然我打坐的时候连着放屁,想想都是一件有辱斯文的事。

没两天,我发现王寡妇开始勤快的往镇上跑,问她做什么,她只说地里的菜吃不完,摘些去赶早市卖掉,但我却发现她不光卖菜,有时还拖着大麻袋的米粮去赶早市,回来时也是两手空空,如此几天,我开始有些恍然了。

当她又一天早晨拖着一袋稻谷出门时,我拦住了她:“嫂子最近是不是缺钱花?这月底就要播种,嫂子怎么把做种的稻谷都给卖了?”

王寡妇呆呆的看我一眼,呐呐道:“播种?发洪水了播什么种,赶紧卖掉逃难是正经。”

我还未回过神来,却见她已经扛着麻袋往村东头去了,约莫是去村口等牛车。

我忽然懂她的意思了,她大约是听了那日师父说要发洪水的话,所以急着变卖家产凑银两,师父说过不能泄露天机,也不知这事儿被王寡妇听到了,会有什么后果。

今日端午,家家户户都忙着包粽子,因着师父给村里小娃做启蒙的原因,好多户村民给我们送了粽子来,这儿的粽子倒也好吃,有的里面包两颗蜜枣是甜粽,有的是里面包个咸蛋黄、连着糯米也是酱油色的咸粽,味道很鲜美。

端午一过,天儿就慢慢燥热起来了,这日吃过午饭,我照旧是闷得睡不着觉,起身去桃林乘凉,路上倒又被阿冬姑娘给拦下了,听说我去桃林,她有些兴致索然。

“仙姑又不是不知道,这桃子就像农户家里养的蚕,要熟的时候全熟了,吃也来不及吃,等过两天再想吃,却发现早没了,仙姑自个儿去吧!”

我讪讪的回她:“难为阿冬姑娘提醒了,我不过是去乘凉,刚吃了饭,这桃子也是吃不下的。”

我刚说完,忽听得西方传来一声炸雷,将我吓了一跳,阿冬姑娘更是滚圆的蹲在地上,捂着耳朵一个劲儿说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好大一个火球。”

我背对着西方,自然不曾见到她口中的火球,但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暴雨将至的沉闷气息,天一下子灰暗,接二连三的闪电开始照亮灰沉沉的天空,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

我道:“莫怕,只是要下雨了,咱们回家吧!”

好在我也是刚出门,距家也就几丈的路,刚到院门口,就听得“噼里啪啦”雨点打在砖瓦上的声音,那雨点打在脸上,就跟小孩子甩你一脸沙子似的疼,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拉着阿冬一道进了自家院门。

师父站在门槛上,伸着脖子朝西方眺望,一副愁眉紧锁的模样,嘴里嘀咕着:“不对啊,近日天象都说无雨,怎么一下子会有大暴雨?”

点击获取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