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这一夜他会来找我，望着他的背影，我欣喜又忐忑。
他没有回身望我，站在毫无温度的月光下，如神祗遥远冰冷，笼罩在光晕之下。
“你将我的命令当成什么？”比月光更冷的是他的嗓音。
“师……”我才发出一个音节，他就转过了身子。
我望着他，揉动自己的面颊，想要对他挤出一个无措的微笑。
“我只是去看看他。”我想看看能得你温柔细心的人……
他的眸从没有温度，漆黑得像是夜，像是墨。我在他冰冷的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还不够吗？”
“什么？”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妖就是妖，性凶残，贪得无厌！以后休得再靠近他一步，你已经毁了我的一个徒儿！若有下次，别逼我现在就将你送入鼎炉。”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满是厌恨。如果不是因为我原身的不同，他早该杀了我。
素衣拂过我的面容，他很少会靠我这样近，让我嗅到他满身让人安心的檀香气息。
“师父……”我一喜，经不住浅笑，方要握住他的衣袖，就觉得眼眶一痛。
有什么冰冷尖锐的东西刺入了我的眼睛，我怔怔地望着他，唇角的笑还未凋零。
那样好看的手指握住冰冷的物件狠狠一搅，灼热的液体从我眼眶中滴落，划过我微微上扬的嘴角。
……
五更过后，长怀跟在他的身后朝荒山走近，山中怪石嶙峋，寒雾逼人。
山中妖物食人上百，师父恐它堕魔难降，特意带来了禅杖。
这一路长怀只听见走在前面之人木屐的哒哒声，禅杖上的金环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展开自己的掌心，才发现手心里皆是冷汗，师父的神色却很平静，不像是要去抓妖，只像是要去山中冶游。
走到半山腰，雾气更浓，简直分不清方位。
一直走在他前面的折莲忽然转过身，从怀中拿出软甲让他穿上。
软甲是师父这些日子一直在做的法器，软甲泛着银色的光，光泽下是奇怪的花纹，一圈圈如同水波。手心的触感微凉。隐隐的，他竟觉得有些熟悉。
“你待在这！这件软甲可抵御刀剑妖法保你安然无事。”
长怀紧跟两步，上前急道：“师父你要去哪？我陪你一起去！”
折莲没有停留，没有回应，很快白色的袈裟就被浓雾吞噬了干净。他一人朝着雾气深处走去。
“师父！”留在原地的长怀紧张不安地叫着，一遍又一遍得不到回应。
浓沉的雾气渐渐聚成了人形，无声地向他走来。逶迤的裙角，从怪石间滑过……
看见白雾后的影子，长怀以为是师父回来了，靠近之后才察觉不对，“是雪魄吗？”
流动的雾气拂面而过，无比的冰凉。
金石相撞的声音唳响，禅杖刺入怪石之中，金环相撞响成一片。
清寒庄肃的声音刺破雾气，“还不显形吗？”
一瞬间，山中弥漫的雾气尽数散去，只有一女子远远地站着望着他们。她穿着逶迤的白色长裙，青丝垂于肩头，容貌绝美。
垂下的眉梢含着无尽风情与凄楚。
长怀看清她的容貌心中不由一惊，赶紧念了几声佛号，雪魄没有骗他，这山中的妖确实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她盈盈折身，给他们跪下，“我就是这山中的妖物，我引诱那些人上山亦是不得已。”
“我知我做得这些事，必会招来恶报。只求圣僧能饶过我的那些孩子……只要圣僧肯应我，我愿自入鼎炉，为圣僧炼制法器。”
这一刻，长怀才知师父那些法器是用何材质制成的，原来皆是这些得道的妖物。
无论是道士用得法器，还是僧人用得佛器，最大的用途并非是抓妖，而是用于辅助修行，增进功法。
人活于世，只有短短百年，而妖魔却能活上千年不死，更有甚者能化仙渡劫，寿与天齐。
将这些妖物抓住放入鼎炉炼化，一来能得他们内丹强身延年，二来能用它们的根骨皮毛制成法器，促进修炼。
这些妖吞吐天地灵气，历经浩劫方能化形，它们道行越高，活得越久，炼化制成的法器功效威力才会越大。
只是被抓住的妖，往往死前心怀怨气，炼成的法器容易引得修行者入魔。唯有心甘情愿炼化的妖物，才能锻造出气息纯净的法器。
甘愿入鼎炉的妖魔少之又少，法器上暗含怨气魔气已是寻常，只要经常加持并无大碍。但杀生会损阴德，真正的修仙之士不屑用此法来得道。
伏妖人渡劫，往往比寻常修仙之人要难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