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空房

“小姐,你要不要吃点糕点?先垫垫肚子。”芷湘端了一盘香甜的糕点。

欧阳静平静地摇摇头,夜已深寂,大婚的良辰早已过去了不知多久。欧阳静一天没吃东西,端坐在床边,等着那个男人。

她心中还有一丝侥幸。

虽然皇家的男人不可期,太子不是良人,这个和她也素未谋面的摄政王,更不会是……但,能够在太后羞辱性的懿旨之下,反过来将她明媒正娶……这样让她始料不及的男人,说她没有抱有过其他的期许,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期许只是期许,现实才是她要接受的。

那个男人不过是她名义上的夫君罢了。

新婚夜弃她,也总好过让她和一个不知脾气的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再怎么说,摄政王比起太子也好太多了不是?

她不是欧阳静,就算她是欧阳静,她仍然会这么觉得。

太子是玩弄她折磨她的心上人,可摄政王只不过是一个恶名远扬的名义夫君,舍弃了情这一味东西,人便自在了,也就无畏了。

芷湘怕她难过,忙安慰道,“大婚规矩多,王爷一定是被耽搁了。”

欧阳静自嘲地笑笑,取下盖头,拿了桌边的纸笔,鬼使神差的在纸上写道——何处再会。不知为何会写下这四个字,只是写下的一瞬,脑海中却浮现出那个黑衣人的身影。

放下笔,欧阳静心中轻沉。

为什么她会忽然想起一个陌生人来?也是,这人世凉薄,说不定身边的人,还都不如一个陌生人……

欧阳静推开窗户,深夜带着寒凉的晚风,吹得她清醒了几分,“芷湘,帮我更衣吧。”

芷湘不由红了眼睛,她替小姐委屈,都说被赐入天恒宫的女人活不过三天,她起初还以为,摄政王能够明媒正娶了小姐,是真心的喜欢小姐……可新婚第一夜都不来,想必小姐日后的日子,也……

芷湘正愁着,忽然,却见欧阳静忽然将手中写好的纸条,随手丢出了窗外。

整整一夜,宇文枭都没有出现。

翌日,欧阳静起床洗漱,有丫鬟来奏请,“王妃,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您是去大殿,和王爷一起用,还是叫人送到这边寝殿来?”

“送过来吧。”欧阳静想着既然宇文枭新婚之夜都没有过来,大概是不想见到她的。

不过,她也没有很想见到这个恶名远扬的篡权之王。现在外加还是个娶她过来羞辱的……名义夫君。

不多时,丫鬟送了早膳进来,芷湘在门口和丫鬟交接,那丫鬟把食盒递给了芷湘后,还没走远就特耐不住的低声闲聊道,“昨儿王爷和王妃……是不是恩爱到很晚啊,我看王爷三更天才从王妃这儿走呢……”

芷湘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心中有些惊愕。

新婚夜都不来圆房的夫君,从哪里看出来的恩爱?

芷湘心事重重的把早膳在桌上摆好,直到欧阳静吃得差不多了,还是没有忍住,将从丫鬟那里听到的奇怪的对话,尽数告诉了她。

欧阳静闻言,有些错愕。

丫鬟不可能无中生有。

难道……昨夜,宇文枭,真的来了?

但是他没有进屋……

丫鬟说,他三更才走,那他,岂不是在她的门前等了大半夜?

欧阳静的心中轻微沉了沉,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有些不是滋味,那个男人,他到底在想什么?

辰时过后。

按照规矩,欧阳静要去给太后请安。

虽然可能的话,欧阳静真的再也不想见到那个女人,但怎么说,她现在也是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妃了,众所周知,摄政王独揽大权,太子被死死压制着不能登基,如今她成了摄政王妃,可以说,对太后自然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欧阳静对摄政王妃不感兴趣,但对太后气闷的脸色却很感兴趣。

可令欧阳静意想不到的是,进入了太后宫中,等着她的太后,竟然是一派和颜悦色的样子,走过了程序,行完了礼节之后,太后一把就上前拉住了欧阳静的手。

脸上的笑容,温和的像是之前两人之间毫无嫌隙:“静儿,你现在已经是尊贵显赫地摄政王妃了,怎么样,摄政王府里,可还住的习惯?吃的习惯?”

“一切都好。”欧阳静也亲切的莞尔答话,不动声色。

太后笑了:“那就好,哀家这里给你准备好多好吃的,还有好多罕见的贡品,你一会儿全都拿回去,挑着喜欢的用,毕竟是从哀家宫中嫁出去的人,总不能委屈了。”

太后的话听着蜜饯一样。可欧阳静心中却是很明白,太后是在故意提点她。

她曾经是太子人的,现在摄政王就算给了太后的面子娶了她,也不会将她放在心上。

“多谢太后,静儿是您一手送出去的人,自然一定不会委屈的。”欧阳静言笑灿烂,看的太后的笑意微微有些僵了僵。

她不断的拍着欧阳静的手,客套的话又说了许多,直到午后,才命人将带着许多赏赐的欧阳静送出宫外。

这个欧阳静,看来还真是勾搭上了摄政王。

贱女人!

太后心中冷笑,也罢,想必宇文枭也不可能真心对待她送过去的女人,日后,定有欧阳静的苦处受!

她倒要看看,欧阳静能撑到什么时候……若是那女人真的命硬,再宇文枭的手中也死不了,那么到时候,她也就能够轻易的操控摄政王了,毕竟,这后宫里的女人都跑不出她的手掌心,欧阳静现在,到底已经成了后宫之中的人!

…………

从太后宫里出来,欧阳静便回了王府。

却没想到,出人意料的是——在她的寝殿外,掌事们整整齐齐排了两排,见她回来,都恭恭敬敬地跪下,向她行礼,“拜见娘娘!”

看到这一幕,芷湘十分激动的看向欧阳静:“小姐,哦不,我也应该改口了。娘娘,这些便是王爷府上所有的管事宫人了,他们这是在认新主子呢。”

欧阳静轻微笑了笑,的确,她现在身份不同以往了,但终究也只是名义上的。这王妃能做的了多久,又有谁知道呢?

从前摄政王府内没有女主人,大小事情都要会禀王爷,处置繁琐,但如今欧阳静成为女主子了,这些自然不用再上禀。

欧阳静百无聊赖的待在府中,待下人们汇报宫内事宜,她处置完毕,都到了傍晚。原来王妃不是娶来享福的,白天里忙个不休,晚上还说不定要……

不过她还算好了。

宇文枭娶了她,却自从新婚夜起,就再也没见过她……

的确,一连六七日,欧阳静再都没有见到过这位新婚夫君。

这日小雨缠绵,晚膳的时候,欧阳静胃口不佳,只叫人煮了粥,做了几个素淡的小菜。

她刚在饭桌前坐定,只见饭厅的门,忽然被人打开。

高大伟岸的身影由远及近,竟然是宇文枭!

在“欧阳静”的记忆中,她生前在宫宴上远远见过宇文枭一面,她的记忆中,这个男人十分冷酷血腥,令人望而却步,但唯有样貌却和浑身的阴鸷不同,是绝世俊美,惊若天人。

如今再次见到,欧阳静还是被他的样子夺去了神。

宇文枭正从雨中徐徐走来,他步伐沉稳,如精工镌刻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冰冷、矜贵,他身后缠绵的小雨,似乎衬得他更加高大英俊。

直到宇文枭站到欧阳静身侧,她才猛地反应过来,立即起身,吩咐芷湘道“快,取帕子来。”

宇文枭没说话,欧阳静取来帕子,他便坐了下来,任由欧阳静为他擦拭伺候。

欧阳静轻轻的给给宇文枭擦拭雨水,目光近距离的停在男人的鬓边。

这个男人长得还真是好看,无论怎么看,多近距离,都仍觉得俊美摄魂。她两世为人,宇文枭仍当属她所见过的男人中,最令人过目难忘,心跳不已的。

尤其是他一双细长的凤眸,长得精致无比,若不是目光犹如鹰隼,深邃明澈,锋锐的令人畏怯。她倒真是喜欢看。

“我就这样好看吗?”

突然,欧阳静心下一惊。

男人声音清冷无比,她回过神来,脸上不由热了几分,但却没有回答宇文枭,反而转身自作从容的吩咐宫女:“该晚膳了,快去准备。”说罢,不由在此看向宇文枭:“王爷一定饿了吧?”

但宇文枭却没有开口,似乎根本没有话同欧阳静讲。冰冷的像是一座没有血肉的雕塑。

也是,他们虽然是夫妻,可她不过只是太后赐给他的一个女人罢了,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是不搭理她又能怎么样?

欧阳静也不想自讨没趣,待宫女布好晚膳后,便自己埋头默默吃起来,宇文枭端坐着,似乎没有怎么动筷子,也不知道是不合口味,还是没什么胃口。从头到尾,欧阳静只见他喝了几口粥。

真难想象,一个如此高大威武的男人,饭吃的比她还要少。

“随我来。”吃过饭后,欧阳静看了眼天色,心中一动,刚想说点什么,便听到宇文枭的声音响在耳畔。

欧阳静跟在男人高大如峰的身后,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更为修长,她踩着他的影子,好似被他的羽翼庇护一般,莫名让她生出几分心安的感觉。

宇文枭带她去了书房,宽阔空寂的殿内,偌大无比,却只有一排排的书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书简。

宇文枭指了指桌子上的砚台,面无表情问她:“会用吗?”

欧阳静点点头,颔首,走到桌旁直接动手磨墨。

宇文枭也坐下来,随手翻开一沓奏章。

深宫夜寂,殿内雅雀,两个人悄无声息的相对,只有烛光清浅摇曳。

欧阳静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但偶尔看到宇文枭眉头紧锁的样子,却不禁出神。传说中篡权摄政,朝廷内外人人恐慌忌惮的铁血之王,在这样深夜昏黄的烛光里,独自一人,竟也显得这样温润惹怜。

欧阳静心中动了动,出神看着宇文枭的侧脸,竟意外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宇文枭忽然目光一移,欧阳静一怔,四目相对,两人皆有一瞬的错神,宇文枭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讳莫如深的漆眸,却被烛光趁得无比柔软。

欧阳静脸上微微淌红,赶紧别过头去。

她看夜色已晚,宇文枭却还没有休息的意思,只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王爷,这么晚了……还不就寝吗?”

“你累了?”

“不是……”

欧阳静话未说完,便听宇文枭声色一沉:“下去吧。”

“……”

欧阳静有话堵在喉咙,他们毕竟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虽然宇文枭新婚夜并未出现,但即便是现在来了,要和她一同就寝,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不过,他今天来,似乎并未有这样的意思。

那,难道真的只是叫她来帮忙研磨的?

欧阳静不想多想,这样也好,宇文枭待她平常,对她无意,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事情了,深宫中过活,淡漠……便是最大的福祉。

想着,欧阳静什么也没多说,对宇文枭施礼之后,转身便离去了。

可令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此后每晚,宇文枭都会来与她一同用晚膳,用过晚膳后,也一样会带她去书房批阅奏章,只是除了喜闻乐见的宫人,只有欧阳静自己清楚,她除了陪在宇文枭身边,两个人却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她也猜不透,宇文枭究竟在想什么。

是为了应付太后,还是仅仅因为娶她做了王妃,应该尽些简单的义务?

“你看书?”几日后,宇文枭晚膳时候,突然问了一句。

欧阳静怔了一会儿,顺着宇文枭目光看去,才发现是不远处,自己丢着的那本钻研了很久的手札。

她低声道:“医术是家传珍宝,不能丢弃。”

却没想宇文枭随口一问,她无心一言,翌日之后,宫人便被派遣着给她送来许多的珍奇医书。

摸着崭新的医书,欧阳静不禁出神的看着窗外的天,快傍晚了,那个男人大概又快过来了吧?

“娘娘,你笑什么?”却在此时,芷湘的声音传入耳边。

欧阳静一怔,扭头便看向铜镜,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何时已经笑了起来。

那笑容,竟是如此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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