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朝之上，小皇帝傅君淮大发雷霆。
文武百官跪了一地，大呼“陛下息怒！”
傅君淮长眉微扬，眸子里是罕见的暴戾之色，隐隐浮动几丝暗紫色。因着愤怒，眼角的泪痣更添一抹妖异鬼魅，令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他压着声线，低而微哑，沉而薄怒，“众位爱卿，这是联名检举大将军古鸿毅的通敌叛国罪名吗？”
他一字一念，声音极重，似乎被这事气得不轻。
几大重臣联名上表奏折，举发古鸿毅在边疆十多年来，同边界小国甚至北狄有书信往来的通敌叛国罪名。
一封封书信，上面盖有古鸿毅持有的虎符印记，看似证据确凿。
“陛下，古鸿毅通敌叛国的罪名已证据确凿，恳请陛下立即下旨抄了将军府，将将军府一干人等压入大牢，收监听候处置！”
为首的老者言辞切切，义愤填膺，对古鸿毅的行为表示万分不屑。身后跟着多名朝臣跪求傅君淮下旨降罪。
顺德看得自家陛下气得眼睛都红了，实在忧心他的身体。古小姐与陛下是什么关系，他近日都看在眼里。古小姐是真心实意地对陛下好，陛下虽占着口舌之快，每每欺负于她，实际上，他看得清楚。陛下这人很少亲近他人，除了摄政王，和朝夕相处的自己，就只有一个古清清入了眼。
傅君淮气得身体发抖，这些人尚未查实真相，便集体联名，在大殿之上，逼他定古鸿毅的罪。
大学士，户部尚书，府尹……这些人，他记住了。
他把目光投向百里澜，百里澜同样拧着眉头，身边的刑部尚书池非良摇摇头，小声说道，“一时间不能查明是真是假。”
殿内大臣呼吁定罪的声音高昂，百里澜抬头看见傅君淮投来的目光，希冀中带着丝恳求。
百里澜心头发软，似乎……许久不曾见过他这幅模样了。还是为了别人，这般示弱。
只要他开口，一句话，护住古将军一家即可。
百里澜抿了抿唇，似要开口。
池非良暗地里扯了他的衣角，朝他摇头道，“主子，不可。”
能得到这么多大臣的支持，只能说明这件事牵扯众多，绝对是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在这般局势下，主子以一家之言力排众议，势必会引火烧身。帝京早有对主子不利的传言，主子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替小皇帝抗怒火，实在是不能说明智。主子多年隐忍，切不可毁于一旦。
小皇帝动不得，主子也动不得，这步棋，需他来动。
池非良前行一步，跪下，“陛下，臣愿领旨前往将军府，缉拿嫌犯。”
*
古清清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官兵突然闯入将军府，控制住府里的所有人。
当看到池非良出现在府里的时候，她记起来了，他是那日街上的男人，是百里澜的人。
“古小姐，得罪了，请跟下官走一趟吧。”
有两名官兵上前便要牵制古清清，她挥手甩开，冷色道，“这里是将军府，谁给你们的胆子动本小姐！你们反了不成！”
“古小姐还不知道吧，今日早朝，多名大臣联名检举古将军通敌叛国的罪名。下官是来办事的，古小姐最好配合一些。”
通、敌、叛、国！
古清清瞳孔骤缩，多大的帽子压下来，足以致将军府上下死无葬身之地。
古清清袖子下的手发抖得厉害，她用力握紧，不让自己倒下，义正言辞道，“不可能，我爹爹绝不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来！”
老爹在边疆守了多少年，经历多少艰苦的日子，在战场上遭遇多少生死一线的危难时刻。古清清跟在他身边，敬佩他的忠肝义胆，何况她是老爹的女儿，他有没有叛反的心，她怎么会不知晓。
污蔑！一切都是污蔑！
若不是老爹多日前去宜城练兵，将军府怎由得他人随意进出！
对了，老爹不在。
古清清想到这茬，心里凉了半截。
立刻把整件事情阴谋化，若不是有人特意在老爹外出之时，对将军府下狠手。
古清清小脸惨白，咬着唇，目光坚毅，“我要求见陛下！”
池非良叹了口气，“古小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事，陛下也是没有办法。”要不然刑部的人，怎么进得来。
古清清不敢相信，明明她同傅君淮说好的，她帮他攻略摄政王，他会护将军府安全的。他怎么能单凭一面说辞，就定了老爹莫须有的罪名！
“古小姐，跟下官走一趟吧。”池非良没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眸色冷然。他知道，外面正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好，我跟你走。”古清清说道，她明白，事到如今，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唯有接受安排，不然，抗旨的罪名，她是万万担待不起的。
“古小姐明白就好。”池非良笑了笑，古清清也算是个明白人，这样就好办了。
刑部出动，声势浩大，将军府被官兵包围。人群看到古清清等人被官兵押着出来，议论纷纷。
“这将军府是犯了什么事，怎么会招惹上刑部这条恶狼。”
池非良的名号，帝京出了名的狠。当年内乱，那些反叛臣子的下场都是他一人处置，手段狠辣，丝毫不留情面。
“听说是古将军通敌叛国的证据被搜查到了，刑部带人来抄家。”有好事者道。
“不会吧。古将军人呢？”将军府男男女女都在，古清清更是为首，却不见古鸿毅的身影。
“好像是去宜城练兵了，只是可怜了将军小姐咯。”
“古将军尚未在家，就对将军府下手，这……”叛变之事若是真的，古鸿毅怕是直接要领兵攻打帝京。若叛变之事乃他人陷害，爱女被擒，古鸿毅怕也是对朝廷心存芥蒂。
古鸿毅手中可是掌握着三十万的兵权，这事不可小觑。也不知朝廷是怎么想的。
帝京百姓各执所见，指指点点，不管是同情怜悯，还是觉得被欺骗对将军府愤怒辱骂的声音，古清清都不想去听。
她死死地握住拳头，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哭出来。老爹才不是这样的人，他们将军府为朝廷做了那么多事，才不会背叛朝廷。
不是的，不是的。
她多想站在街上，大声告诉所有人，回应他们的猜疑，老爹忠肝义胆，对东华忠心耿耿，所谓的证据不过是小人的栽赃陷害。可是，她不能。
她现在居然连证明将军府无罪的证据都没有！
古清清睁着一双眼睛，不敢眨，生怕一眨，落下泪来，辱没了将军府、辱没了老爹、辱没了边疆战士的尊严。
不经意一眼，看见燕修站在人群边上望着她。一身与众人格格不入的西域服饰，美地出尘。
古清清一愣，燕修说得上是她在帝京除了小皇帝，结识的比较合眼缘的蓝颜知己。
他也在人群中，会怎么看待她？
燕修也是刚刚才得知，他们的手伸向了将军府。看来他们是准备逼古鸿毅造反，和小皇帝两败俱伤之后，坐收渔翁之利。也不知百里澜有没有收到消息，但是他在看到来人是百里澜的得力属下，池非良的时候，心里有了底。
古清清跟在池非良身后，背脊挺直，表情严肃。往日里狡黠灵动的杏眸里面尽是视死如归的决绝。直直睁着，不见她眨过。
想到什么，他失笑，为了不让自己哭出来，这丫头也是蛮拼的。
略一沉思，他启唇，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古清清眼睛睁大，旋即偏头，忍着眼中快要满溢出来的酸涩。
是的，她说过，她不信命！
这才不是她的命！
刑部大牢
池非良给古清清单独安排了一间牢房，碧萝等下人被安置在其他牢房。
“古小姐，这间牢房，我已命人仔细打扫过，不会有老鼠蟑螂蹿出来，你尽可放心住下。”池非良说道。
古清清扫视一眼，的确，牢房简洁，床铺和被子都是干净的，就连干草上也没有水渍。
可是这些都不是古清清关注的重点，她叫住了池非良。
“池大人，我想问一句，下旨将将军府上下打入大牢的，确是陛下本人吗？”
她穿着犯人的衣服，可是那双眼睛极有光彩，在视线昏暗地牢房中，都发着异彩。
池非良看着这位十几岁的小姑娘，在面临危难之际，还能有此魄力，着实少见。想到他家主子也是年纪轻轻就承受了不该有的劫难，对古清清有了几分怜悯。
“下旨的确实是陛下。”他回道。
能够下令将重臣及其家眷压入大牢的，只能也只得是陛下。
古清清得到答案，心如死灰，双腿终是没了强撑的力气，瘫在地上。
池非良瞥了眼，看来这古清清与小皇帝的关系，着实不浅。执意问这个问题，要了个心痛的结果。
“古小姐，下官有事先告辞了。古小姐有任何需求，向狱卒说一声即可，他们都会尽量做到的。”
池非良说完，离开刑部大牢。
古清清瘫坐在地上，什么需不需求的，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满脑子里只有池非良说的那一句，“下旨的确实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