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从未见过这样的阮东琳。
三年前他认识了阮东琳。阮东琳的模样在一群西方面孔里特别扎眼，她有着黑色柔软的头发和黑色的、圆圆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小小的。他走上前问她，“日本人？越南人？”她摇头，用蹩脚的英文回答他：“中国人。”他兴奋得怪叫起来，说自己的外婆也是中国人，上海人。末了还用生硬的发音对她念了句“侬好”。
他对阮东琳介绍自己叫“周”，名太复杂了所以他自己也不会念。他从小在美国长大，虽然仅仅只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但是他还是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自然他的西方血统也带给了他挺拔高大的身形和深邃的五官。他的中文说得不好，磕磕绊绊的，还“带着一股子四川口音”——许桑榆这么评价。
周很少能够见到阮东琳这样的东方女孩，觉得她不够漂亮，但却绝对能让人过目不忘。她那些带着狡黠的小聪明都很讨周喜欢。她更多时候是很安静的，即使在party的音乐震到楼上的罗太太都要拿着扫把下来打他们这群兔崽子的时候，她也只是拿着高脚酒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微醺着脸慢吞吞地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别人跟她介绍说，那个是周，这里的小霸王，她也是抿着嘴笑，眼睛弯起来，弯成两轮月亮的样子。
阮东琳和周在三年来的日常中渐渐形成了友好的关系。和阮东琳一起来英国的靳楚楠常常笑话两人，一个那么爱闹爱疯，一个老是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怎么能处得到一块？
可是他们的关系就是好，即使看起来再不登对，他们也是真的关系平和友好。
周以为，自己已经够了解阮东琳了，可是当今天自己请阮东琳出门吃冰激凌而路遇那个老迈的中国人后，他才发现阮东琳还有着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一面。
那个老人，是原本在路家工作的厨师。
对方还认得阮东琳，在路上见了她，还能稍稍欠腰，称呼她一声“东琳小姐”。
阮东琳一惊，没想到在异国他乡还能遇到故人。她也鞠一躬，说：“顾伯，你怎么也来英国了？”
被称作顾伯的长者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孩。虽说还是三年前那个样子，依然是那个被路远扬养得结实好看的姑娘，可是三年间似乎在她身上依旧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脸颊变得饱满，像抹了油脂一般发亮，嘴唇也像樱桃一样红艳。相比之下如今的路远扬……
顾伯收回目光，依旧是恭敬的态度，说：“东琳小姐这两年过得好吗，过年也不回来，大家也都挺挂念你的。”
阮东琳尴尬地勾一勾嘴角，“我假期时间比较短，就一直没有时间能够回来看大家。其实我也挺想你们的。顾伯你是放了假来旅游的么？”
“哪里呀。”顾伯说，“我已经从路先生那里辞职了。”
“辞职？为什么？”阮东琳瞪大了眼睛，“您不是做了很多年么，怎么突然就要请辞了？”
“东琳小姐果然还不知道吧。”顾伯说着拿上自己的皮包，“既然路先生不和东琳小姐您说，那我就不多嘴了。”说完转身要走。
阮东琳哪里肯，跟着起身拉住顾伯的手臂，“别……您别走。您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伯看着阮东琳焦急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一味拨下阮东琳的手，说：“您别为难我，东琳小姐。”
阮东琳不放，顾伯也不肯说，两个人就在广场的中心僵持不下。
周中文不好，听得一知半解。他只知道阮东琳很着急的样子，不愿让那个老者离开半步，他本能地想上前帮那个中国女孩。他三步并两步同阮东琳一齐抓住那个老者的手臂，用那双锐利的眸子望着他，说：“你们好好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