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日。
这是阮东琳高考体检的日子。
“拿掉吧。”路远扬试图撑起自己的身子，可是因为力气不够又重新跌落到椅子上。他的眉心紧锁，样貌显得苦恼而愤怒。
“如果没有这次检查，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
她的手不自觉地捂着自己的肚子，不长的睫毛垂落下来盖住半只眼睛，鼻翼翕动，终于嗫嚅出一句“我不知道。”
他忽然就像老了一般。
也许是阮东琳的目光里有一瞬间的怯懦，就引得路远扬不屑的笑容。他从嘴角冒出一个“哧”的笑声，目光灼灼，他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都几个月了，你自己当真能不清楚？”他看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感觉越发刺眼。那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生长，那是他的阮东琳的小孩。如此想着，就算是向来性子沉稳的他也生气。他试图吞下快到嘴边的话，一忍再忍，可最终还是没忍住。
“东琳，你是在报复我呢吧。”
什么？
阮东琳瞪大了眼睛，露出不解的神色。路远扬却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你怎么可能喜欢那样的小子呢，你要真喜欢他，那当时那个拿着猎枪在我婚礼上出丑的人也不会是你了。所以你怎么可能喜欢他？那小子不识好歹，你别跟着他傻，丫头。”
这么一说，饶是傻子也明白了吧。
阮东琳不是傻子，她听得明明白白的。她感到鼻子很酸，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到过这样的酸意了，可是一旦袭来就像是海浪一样席卷着她，连头骨都隐隐发疼。
她一直知道他喜欢着自己，自小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像对待小动物一样对她好。喂她，养她，疼她，从未离开过她。他的喜欢也是那么坦率的。他把她养胖，她也想自己再胖一点，可以整个填满他的心就好了。
可是，他不信她。
这是让所有所有的借口和所有所有的理由都变得不堪的。
他不信她。
鼻子酸得更厉害了，鼻子微微抽动，鼻尖已经泛上了红意。她用力掐自己的虎口，和自己说，深呼吸，深呼吸。她终于说出口：“我不知道。”即使睫毛抖动得像蝶翼，可是她除了这句还是不吭一声，直挺挺站着，垂着脑袋。
路远扬的目光灼灼，不依不饶，但还是感到了那股发自内心的疲惫和焦虑。这个女孩从很小的时候就和他在一起，脾气和性格都是他喜欢的，可是她慢慢长大，他终于感到那些他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真的要在别的小子的自行车后座上回家了，她真的要过着那些应该属于她的健康的、愉快的生活了，可是他舍不得啊。
怎么可能舍得呢？
他挥一挥手，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东琳，你答应我。把孩子拿掉，我既往不咎，好吗？”那样好声好气的语调，几乎是十分钟前的他完全不会想到的。阮东琳的肩膀像泻了气一样垂下来，抬起头看他，眼睛像两颗刚刚洗完的葡萄，黑黝黝的还透露着湿漉漉的光泽。像一根针一样刺到了他气球一样的心脏上头，“噗”的一下，他整颗心都成了一块无用的塑料破布，软趴趴地垂落在肋骨的上方。
可是女孩心意已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