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站在水中的裸尸

我出生在一个山青水秀的小村庄里。

村子三面环山,山下有湾深潭,潭边水浅,是消夏的好去处。

有水的地方就有人溺死,我虽然才八岁,也见过几次,悲伤多于害怕。

但,这个夏天在潭边发生了一件我从没见过的怪事情。

这天我正在家门口的树下耍,村长吴达惊慌失措跑过来,“方老爷子,有人死在潭里啦。”

这才大清早,爷爷揉着眼角的眼屎,打个大哈欠,“年年有人死在潭里……”

吴达咽了口口水,“爷,那人是站在水里的。”

我一听来了兴趣,长年住在水边的人都知道一个常识。

人和水密度差不多,刚掉水里是找不到的,过个三四天,身体里流满了气体,会自动浮上来。

尸体的姿态“男俯女仰”。

由于泡了多天,有时都泡胀了难以区分性别,只看死人脸向上还是向下就知道男女。

男尸脸向下,女尸脸朝天。

请人捞起来安葬就好。

但死了还能站着的尸体,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好奇心驱使下,我撒丫子向水边跑。

还没走到就看到潭边围着乌泱泱的人,挡得我看不到潭子。

我硬从大人们腿中间挤到潭边——

只看到一大把黑头发在水面飘着,看不到身子。

水波一波波地向岸上涌,那把头发也跟着一动一动,好像人没死透似的,恶心极了。

只能看出死人发量浓密,但头发不长,辨不出男女。

“怎么会出这种怪事?我长这么大没见过。”一个老娘们用看热闹的口气说。

大家议论纷纷,都等着谁出来认领尸体。

这件事像长了翅膀,早就飞遍村子,但并没有一户人家出来说自己家少了人口。

乡亲们一阵骚动,我向后一看,铁山叔来了。

他外号“浪里黑条”,水性极好。

谁家孩子溺水了,主贵东西掉潭里了,都请他来捞。

只可惜,因为穷到现在也没讨到老婆。

大家让开一条道,铁山站在水前,脱掉了上衣,长年务农的健壮身体在太阳下泛着油光。

“儿,你不能去呀!!谁家少了人口还没人说呢。要是外乡人,你管它呢。“

铁山娘坐在地上,拉着铁山的裤脚死活不让他下水。

铁山哥还没出言,一大群老头老太太们纷纷开了口,一致阻挡他。

“是呀,山儿,站着的浮尸怪死了,别捞。“

“怕啥!!我把方爷子请来了。“随着吴达的喊叫,大家都伸长脖子向后看。

我爷爷抽着烟袋披了件褂子跟在吴达身后向水潭方向而来。

大家再次让开了路,爷爷大摇大罢走到水边。

爷爷走到水边和铁山并排站着,那水尸立在深水中,一会晃到左边,一会晃到右边。

犹如在两人面前散步。怪异的不行。

“方大爷,不管是谁,也不能见人死在水里不管的。总得让他入了土啊。”铁山担心地望着水面。

大家都在身后小声言论,说铁山叔人又俊,心又善,能入赘到谁家,谁家有福气了。

爷爷深深看了铁山一眼,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铁山回头挤出人群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大家都不晓得出了什么事,爷爷拿着不离手的烟袋锅敲敲身边的树,“都注意了,今黑过了七点看住自家孩子牲口,莫出门。”

“出了会咋样?”那个看热闹的老娘们儿多嘴道。

“你家几口子人?”

“六口啊?咋了?”

“我今天晚上先给你家备上六口棺材。”我爷爷有时也给人做棺材,但不是什么死人都给做,价格还死贵。

那娘们儿直接毛了,龇牙咧嘴要扑上来撕打我爷爷,“老不死的,青天白日诅我家死!”

爷爷翻个白眼,“我咒你就死,这么灵,你诅一个我看看。晚上自己出门的生死自负。”

他大嗓门一吼,大家都不声响了。

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大家也不散都等着看好戏。

爷爷盯着水里的尸体看了一会,头也不回“等一会儿,我说闭眼都闭上,我说睁开再睁开。敢不闭,倒霉了来找我我也不管。”

我却不管这么多,眼睛眯条缝,反正我要倒霉了,爷爷也不会不管我。

他从衣服兜里拿出一条如小指粗细的麻绳,黄棕色,还掺着黑色和红色的线。

“这是啥?”我抓住那条粗糙的绳子问爷爷。

“你真想知道就看着。”爷爷从我手里抽出绳子,扔向水中。

惊人的场面出现了——

绳子在水里浮着,过了一小会儿,突然活起来像蛇一样向尸体游去。

碰到尸体后直接探入水中,岸上的绳子越来越短。等到绳了不动时,爷爷将那一头牢牢绑在树上。

而尸体竟然慢慢从水里露出雪白的额头,好似有人托住下身把它举出来。

“这是用红线,麻,夹着黑狗毛搓的绳,对阴气很灵能捕阴。”

“呀,是个外乡女人。”我指着水面惊叫,这个女人是陌生面孔,什么衣服也没有穿,怒目全睁,瞪着岸上。

短发贴着头皮向下滴水。

更奇怪的是她没有腐烂,除了皮肤太苍白,和生人没啥区别。

她一直向上,上升到腰间就停下不动了。

身体纤细,皮肤很白,瘦得皮包骨头。

我回头,只见一大片乡亲都闭住眼,不敢睁开。

“现在所有人听我命令,回过头,然后睁开眼。年轻人留下,老人家可以回去了。”

大家热闹没看成,不满意地小声嘀咕了两句,但却没有一个人回头看看的。

爷爷让吴达带着留下的年轻人搜查全村。

山崖上,机井里,没人种的荒地里——看有没有这姑娘的衣服,留意有没有血迹。

奇怪的是,大家把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可以站人的山崖都搜遍了,没找到衣服,也没有血迹。

吴达多个心眼儿,叫人到处去打听,没有一个人说见过有外乡的陌生人出入。

村子里的路就这么多,陌生面孔跟本躲不过好事的乡亲们。

吴达把最后的结果告诉爷爷,他一挥手里的烟枪,让累坏的年轻人都回家。

等大家散了,爷爷对吴达说,“你安排人千万看好水塘,有人来捞尸,不能让他下水。抓住那个捞尸的,叫我。”

“为什么?”吴达不解地问,“抓捞尸的我明白,肯定和这女子的死有关,为什么不让他下水?”

爷爷摇摇头,“立着的不是死尸,是溺死鬼,尸体下面坠着石头还能浮上来,你见过?“

“水性再好,敢捞这尸体,也活不了。“

吴达连连点头,可是我从他表情上看得出,他半信半疑。

也难怪,水潭深处水色发暗绿,看不清水下。

我都没看到她的脚,爷爷怎么知道她脚上有石头?

“白天还好说,晚上不好拜托别人,你带条纯黑狗没有一丝杂毛的,亲自看着吧。”爷爷领着我回家了。

“黑毛狗一叫,你拿桃木枝挑起水泼那尸体,天一亮她就上不来了。能捉到捞尸人最好。”

夜里,一切如常,就是外面没那么热闹了,没有了小孩子的吵闹,连狗都不叫。

我跳到爷爷床上,抱住爷爷手臂才睡着。

半夜,我和爷爷是被捶门声吵醒的,门板上的灰被来人震得直向下掉。

爷爷不满意地打开门,吴达一头一脸汗,“老爷子。尸体不见了。”

“狗子叫了吗?“

“没,没有。狗死了。“

爷爷淡定地挥挥手,“你来找我也没用,我又没偷尸体。能做的我做过了。”

“那我……”

“你回家睡会儿吧,明早再说。”

爷爷很淡定,“这会儿你来找我,我又不会游泳,你还让我下水找去?再说,一个尸体,能跑哪?”

吴达也镇静下来,不好意思地说,“我有点害怕,是不是鬼把狗弄死了?”

爷爷看二傻子似的看看他,“弄狗干甚?狗又没害人。叫你看着,你可好,自己睡大觉叫狗看着,我找你干嘛?狗没叫那是看到熟人了,那人给狗下了药,所以狗死了。“

吴达脸红了,脱口而出,“你咋知道我睡着了。”他猛地捶自己脑袋一下,灰心地离开了我家。

“爷爷,谁药的狗子?为什么那个人非把尸体捞出来?”

爷爷坐在床上,哼了一声,“人啊有时候还不如畜生呢。”他躺下来。

我莫名其妙,这叫什么回答。

第二天一大早,我家的门又让人砸了一遍,还是吴达,他站在我家门前,大喘气,“尸体,出来了。”

爷爷在屋里正叠被子,答应一声,“那好嘛。“

“好什么好?脸向下浮在水里,是男尸。“吴达一脚迈进我家,拉着爷爷就向外走。

潭边和头天一样,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这次有人在潭边嚎啕大哭。

我心里一沉,这次死的,是我们村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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