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之章第六十七节

地牢阴深幽暗,毛骨悚然的腐臭味无孔不入,令碧霞恨不得割掉鼻子。还有那些若隐若现的呻吟声,不绝于耳,但又似乎只是你的幻觉,怎样也听不真切。

碧霞几乎都是站在狭窄的牢房中央,一动不动。那些分不清颜色的水浸湿了她的鞋底,她的双腿麻木不仁,拎着裙子的一只手腕也重得要抬不起来。这些都折磨着她疲惫的心,但是,她还是不愿坐下来休息。看看那张低矮发霉的小木床,上面铺的那些散发着诡异气味的茅草,她欲哭无泪!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这种地方呆一刻钟都要窒息死去,还怎么让她等待沉冤得雪的那一天到来呀!碧霞的心里绝望地呐喊不休。可是,望着外面或坐或躺、鬼里鬼气的三名狱卒,她逼着自己端起架子,摆出一副坦然傲岸的样子,眼睛吊起,斜斜瞟着牢房黑得头皮发麻的上方,尽量挺直了背脊,强忍着腰酸腿痛。

幸好,到了吃饭的时候,那些狱卒就来请她到外面,给她另外摆了一张小桌,让她自己吃饭。饭菜虽然平常,一碗糙米饭、一碟青菜豆腐、一碗豆芽汤,但干净新鲜。碧霞坐在油腻的条凳上,捧起粗糙的饭碗,闻着热腾腾的香味,眼泪啪嗒就落到饭里。

看她吃完,狱卒过来收了碗筷,却也不催她回牢房,默许她坐着歇息。这一日的疲惫难过沉沉压住她的眼皮,靠着还算干燥的墙壁一角,她打起了盹。

恍惚间,她飘飘悠悠晃进了日常出入的太极殿,殿里不见文武百官,也不见仙娥内侍,独有东皇一人,身着紫金片羽铠甲,扶着丹墀旁的白玉栏杆,呆呆望着他平日端坐的正位。

“碧霞,不要怪我,我只能这样了。今日之事,唉!”

看他背对着她一直摇头,碧霞心里大急,已经顾不上什么君臣礼仪,伸手就去搬动他的身体,想面对面跟他说个清楚明白。不料,手一碰到东皇的身子,隔着重重铠甲,她也摸到满手滑溜溜的鲜血。骇得她张口大呼,“你伤到哪儿了?”可呼声一出口,东皇便消失无形了。

碧霞惊跳起来,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太极殿,分明是幽深地牢里面,眼前只有突突乱跳的烛火正垂死挣扎。过了一会儿,那灯草便歪倒在泪汪汪的蜡头里,喷了一口白烟,悄然湮灭。

黑暗中,那些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逐渐猖狂起来,一声比一声凄厉,即使碧霞用双手死死捣住耳朵也挡不住它们,最后,她只能放弃,团起双腿包拢住自己,把脸埋在膝盖里偷偷哭泣。

就在她哭得浑身冰冷快要僵硬时,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温柔地说:“别哭了,傻丫头!”她震惊得又是一跳,猛抬起头来四处找寻:这分明是东皇的声音。

但是,除了黑暗,她什么都没看见!这是幻觉吧?她颓然蜷缩在条凳上,抱住冰冷的自己。突然,身上好像多了一个小手炉似的,怀里暖了起来。

碧霞惊异地一掏,原来是随身带着的那颗红梨埙像颗小火炭般,幽幽发着红亮的光芒,温暖着她冷透的手心。她把它贴到脸颊上,竟然还能听到人的呼吸。这个呼吸沉着平稳,是个男人的气息。

随着这道呼吸的一张一收,碧霞终于宁定了所有的恐惧委屈,找到了自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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