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执拗着不肯说话，那人却像是明白他的意思，带着香气的手摸摸他的头发：“沾着你的血，他们真能好好活下去？”
王成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哇地一声痛哭出来，九儿的神色也不复懵懂，平静道：“哥哥，如果非得杀他，不如让我动手。”
她还年幼，便是杀了王大龙，也不足以拿命去抵。
罗三娘怔怔地看着三个孩子，巨大的悲恸涌动在心间，她不敢想象，如果方才赵锦乐没能及时拦住平儿，那王平现在……
大周讲究孝道，儿子砍了当爹的，不管什么原因，都难逃一死，而且有时候不只是死那么简单，各种酷刑，总能让人明白，这是大不孝，这是有违天伦。
赵锦乐安抚住王平，才看向罗三娘，淡淡道：“三娘，王大龙的事我不想多说，按律例，倘若我这受害人说不追究，他顶多蹲两年牢狱便能出来。若我执意追究，也许他这条命难以保住。我承你恩情，借住于此，就当我偿你恩情，王大龙是死是活，由你来决定。”
三娘怔怔地看向林青。
林青笑道：“是有这一法规，赵小姐仁慈。”
王氏听到这话，心里又燃起希望，扑到三娘身上：“三娘，你还想什么呢？你难不成真想看着大龙去死！”
那边，不知谁把王大龙嘴里的袜子给拔了出来，王大龙不耐烦道：“罗三娘，这有什么好想的！还不快让人放开我！王平，你这个兔崽子，还敢对老子动刀子，你看老子一会儿怎么收拾你！”
罗三娘下意识地又看向三个孩子，王平已经恢复了神智，和王成，九儿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眼神平静地如一汪死水。
罗三娘知道，她的孩子现在也许已经不信任她了，她一直以为她委曲求全是为了孩子好，可事实上呢，连最小的九儿，都是恨王大龙的吧。
她掩住脸，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这个做娘的，也是帮凶。
然而……
“赵小姐，求您……放他一马……”
罗三娘含泪，艰难地说完这番话。
其他人听到这话无不嘁了一声。
王平方才还那么激动，这会儿听到这话竟是格外的平静，是了，他早就不会对他娘有什么期望，因此也不会有什么所谓的失望的情绪。
九儿手里攥着王成给她买的头绳，神色平淡。
罗三娘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王氏在那边嚷着，让赵锦乐说话算话，放过王大龙，又嚷着在场的人都听清了，是赵锦乐说不追究责任的，和她儿子没关系。
林青询问地看着她。
赵锦乐轻轻颔首。
“既然受害人决定不追究责任，那你们就可以免了死罪，但活罪难逃，即日起，你们被免除衙役职位，根据罪责，判处牢刑，具体罪责，改日升堂审判。”
被捆起来的衙役们皆喜出望外，虽然他们大多数依旧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以前做这些事，不也不了了之了吗。只不过林青态度的转变，他们多少有些不安，毕竟，真按律法来，他们的小命是跑不掉的。这会儿亲耳听到能被轻轻放过，都松了口气。嗨，不就是蹲两年牢狱吗，狱友都是他们兄弟，在里面跟在外面也没甚太大区别，还是兄弟们聚在一起玩。
王氏虽然不满儿子还要坐牢，但也知道，她没什么能耐再把儿子弄出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只好偃旗息鼓，等着晚上再去说说三娘，让她再求一求赵锦乐，最好是尽快把她儿子放出来。捕快当不了也没关系，她儿子是人中龙凤，总能找到更体面的差事。
一切尘埃落定，捕快们押着他们要走的时候，罗三娘忽然道：“等一等！”
“大龙，”她挤出一个笑：“看在我为你求情的份上，同我和离吧！”
她的话，如一声惊雷，把所有人都炸蒙了。
和离，并不算什么稀罕事，但女子主动提出和离，在整个大周都没几件。毕竟，和离之后的女子，独自带着孩子生存，太难了，光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要不怎么会有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么句古话呢。罗三娘这样做，在大部分人看来，都是离经叛道，自绝生路。
王大龙很快反应过来，怒不可遏：“趁着老子坐牢，你就想改嫁是吧，罗三娘你做梦！”
罗三娘低着头道：“大龙，我嫁给你十余年，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这些我不怕，可我不能再让孩子再重蹈覆辙。”
她的孩子，现在已经被成了什么样子？
“我告诉你。永远不可能，罗三娘，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那，大龙，我只好再去求赵小姐收回成命。”
“你什么意思？”
罗三娘疲惫道：“意思就是，命，和这段姻缘，你选一个。反正你死了，我跟孩子一样，也是解脱了。”
她这话说的直白，连赵锦乐都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王氏哭嚎着打罗三娘，“你这天杀的，我儿刚有些灾难，你便要舍弃她，你真是狠毒心肠！”
“娘——”
罗三娘的心当真有点冷，这些年，王大龙对她如何，王氏也看在眼里，没想到她现在竟还指责她不念旧情，这更坚定了三娘要和离的决心。
“娘，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劝大龙同我断了关系。”
王氏见罗三娘铁了心要和离，一边骂她心狠，一边也忍不住又去劝儿子，毕竟和媳妇比起来，还是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