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卿，他的笑，他的脸，一如既往。
许是听了青莫的话起了作用，总是感觉到淡淡的，疏离与陌生。
那夜，他第一次牵了我的手，看漠北的星空。
他对我说，长公主殿下是叫做，莞城，是吗？
“是，这是外公起的名字，外公曾是登科状元，如今是内阁次辅，议政大臣，官拜右相。”我淡淡的道，仿佛再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曾听说过，江才子是吗？”忆卿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就想春上的柳絮飘过。
我点头，“才子又如何？有才却无德。”
“你恨他？”忆卿捏了我的手，“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让我们的回忆都是开心的部分。”
我对着他笑，纯粹简单的笑。
我们的回忆确实很快乐，但确实谎言编制成的快乐，虚伪而不堪一击。
青莫父亲去世的时候，忆卿带我去看雪，去看漠北的雪。
胡天八月即飞雪，说的果真是不错的。
上京是落雪的，只是细小的，有些缠绵的风韵。
忆卿说，漠北的雪是狂风般急骤的，就想夏日的雨，很大，像一片片白雾，看不清远方的路。
我就站在亭中，伸手去捧，去接落下的硕大的雪花。
他取了我的头蓬，披在我的肩上，“祁连山上的雪更大，不知道有没有兴趣？”
我点头，很开心，忽视了身子的疲惫。
那一日，除了漫天的雪，还有他执了我的手，对我道，“我的公主殿下，我对着祁连山脉起誓，我，忽尔罕忆卿，愿以这林海飘雪为媒，万里江山为聘，公主殿下可愿意。”
我眼眶朦胧，嗓子哽咽的说不出什么，我想，这大抵就是戏本子上的海誓山盟吧！清泪划过，点头，我竟以为他说的是真的，多可笑。
我与他在一起的那么长时间里，我不知道青莫是如何度过的，失去亲人的痛苦，很久，很久以后我才了解到，那是何种，痛彻心扉。
……
我得了消息，匆匆往王府赶去。
青莫一个人跪在堂前，是的，我连亲王下葬都没有赶上。
“你来了。”他嗓音如水般沉静，他没有问我去了哪里，和谁，更没有质问我为什么，只是那三个字。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害怕看到一双藏着深深悲怆的目光，透出浓浓哀伤。
浑身烫的很，我知道自己不合礼制，但亲王终究是我的长辈，我像是摔下去的一般，重重跪在地上，然后竟一阵眩晕，失了意识。
再醒来时，青莫在我的床前，见我醒了，把汤药放到床头，嗓子竟比原先更沙哑了，“怎么自己病了都不知道？快些把药喝了，睡一觉吧！”
说罢他起身欲走，我慌乱中抓住了他的衣袖，半晌开口，“青莫，对不起，我……”
“你不欠我什么。”他留下这么一句，扯开了我的手。
他走出了房门，原是忆卿亲王来了，我暗自叹息，青莫他还是介意吗？
我原以为忆卿无论是否是利用我，但是他对我好，我也会对他好，我们会一直好下去，只是江山为聘，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
……
我被召进王帐，见过了那个和忆卿有几分相似的漠北王，御风。
青莫和忆卿各站一旁。
“大梁长公主，许久不见，不知是否还记得孤？”御风客套道。
“大王英俊潇洒，若是见过，定是忘不掉的。”我向他见礼，只是想不出哪里见过他。
“哈哈哈！”他朗笑，“长公主贵人多忘事啊！暂且不论这些，公主可是今儿是何意？”
我自然是清楚不过了，“自然是结亲之事，不知大王要将本宫如何处置？”
青莫余光瞧着我，眉头紧皱。
忆卿嘴角含笑，似志在必得。
“大梁来了书信，说，公主生母已经随大梁皇帝仙去，欲请公主回国尽孝。”御风明显是在试探我的态度，“不知道公主如何做想？”
我只觉背后一凉，父皇母妃如何一同仙去了？父皇也就罢了，母妃一向是身体康健，怎么会？“本宫母妃怎么会去了？本宫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我有些失态。
“公主殿下不要过于悲伤，这大梁一向有陪葬的习惯，想必公主清楚的。”御风解释道。
我心头一紧，怎么可能，母妃膝下一儿一女，母族又是高贵得很，陪葬嫔妃都是无所出，身份卑贱不得宠的，“本宫……”我一时语塞。
“公主考虑几日吧！”漠北王看着青莫与忆卿，眼眸晦明不定。
我清楚的很，若我回了大梁，定是不会再回来。可，我与忆卿的誓言岂不是要作废？但漠北王的态度暧昧不清，青莫又……
忆卿与漠北王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若不是长幼有序，这王位指不定鹿死谁手；青莫与漠北王交情颇深。
我退出王帐，长长呼了口气。
母妃，我沉沉的垂下眼睫，缩在榻上。
母妃出生书香门第，从小到大从未疾言厉色过，无论是皇后的刁难，嫔妃的奚落，终于熬到了如今的位置，好容易到了享清福的时候，怎么就……
上京一别，竟是永别。
罗帕早已浸湿，凉风吹过帐门，脸上冰凉凉的。
一只手递给我帕子，我却抱住那只粗壮的手，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袖。
“忆卿，我，我该怎么办？”我嗫嚅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给我无声的拥抱，他细细的擦干净我的泪痕，给我披上他厚重的衣袍，挡住了帐外的寒风。
良久，良久，许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许是他的衣袍的清香，我停止了抽噎。
“忆卿，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出声问他。
“我不是。”他淡淡的三个字，平静如水，略起波澜。
我猛地回头，“青莫郡王，你怎么……”
“我怎么在这儿吗？”他起身，揉了揉被我抱的有些酸麻的胳膊，“在这儿陪着你的一直都是我。”
他顿了顿，“萧莞城，我叫忽尔罕青莫！不是口中的忆卿。”
我一时间慌乱的很，“对不起，我……”我不敢看着他消瘦，略显疲惫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