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按兵不动

沈卿欢一愣,却见温珝已拎着药箱进了屋。

屋外春光明媚,屋内却昏暗阴沉。

温珝一眼看去便蹙了眉,转头对沈卿欢道,“日照活气,明辉养骨,好端端的把屋子弄的这么暗做什么?”

沈卿欢瞳仁一缩,紧了嗓子,“我也是一早才和侯爷回来的,刚整好了前院,还没来得及看看娘这边的情况。”

温珝哑然,叹气道,“先去开窗通风,把屋子弄得亮堂些。”

沈卿欢应了一声,亲自去开了门窗,又命丫鬟拿了蒲扇过来扇风换气,随后才静静的走到了温珝的身边。

沈夫人闭着眼躺在床榻上,脸色微白,呼吸均匀,看着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并无异样。

可替沈夫人诊脉的温珝却神色不佳,眉目凝重,看得沈卿欢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终于,温珝放下了沈夫人的手腕,然后看了看她紧闭的双眼和耳根道,“你娘是中了风邪。”

“风邪。”沈卿欢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温珝点头,“气急攻脑,心血不畅,邪风侵骨,就是你娘现在这个样子。”

“能治吗?”沈卿欢紧张的扯着衣摆。

温珝淡淡的摇了摇头,“要先吃药走针看看情况,若是有效,兴许醒了以后能说话行走,但肯定是没有从前那般利索了。可若是没什么效果,只怕你娘要在床上躺一辈子了。”

沈卿欢闻言,“咚”的一声呆坐在了床榻上,面如土色,双眸蕴泪,“怎么会这样……”

“你娘这病应该已经十来天了,因为一直没用药,所以错过了最佳的布针时间。”温珝遵从医德,并无隐瞒,“不过若是从现在开始仔细条理,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沈卿欢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忍着伤心伸手拭去了眼角的泪。

是啊,其实早在立春和半夏告诉她娘亲对她“落棺下葬”这件事并无异议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了这其中的猫腻。

知女莫如母,娘亲是绝对不会允许阿遥随便找一俱无名女尸来宣称自己的长姐已故身亡的。

既当时阿遥给她办丧事办的如此大张旗鼓,那就只能说明娘亲当时已无力阻止阿遥了!

想到这里,沈卿欢猛的就拉住了温珝的手腕道,“我娘这针能由你来布么?”

温珝的医术名扬帝都,在这种关键时刻,沈卿欢自然不会放过他这根救命稻草。

可温珝却很犹豫,“你娘的针日日不能落,刚开始的时候还需早晚各一次,我这里你也清楚,宫里忙起来没个准点,只怕是耽误了你娘的治疗。”

沈卿欢急的又红了眼眶,“那或者你有什么信得过的大夫,我去请回府来替我娘治病!”

“我记得你屋里有个叫涟秋的小丫鬟老家是开药铺的,你回头去问问她动不动穴位布针,只要略知一二,我便能教她下针。”温珝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药箱飞快的写起了药方子,“家里有个能伺候你娘亲的总比去外头寻个陌生人要放心多。”

“你能教涟秋布针吗?”沈卿欢有些吃惊,连脸颊上的泪痕都忘了擦,“不是说太医院的执事都不能在外头私相教授针法的吗?”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温珝瞪了她一眼,“难不成你还去衙门击鼓告我不成?”

沈卿欢怔怔的看着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五官深刻的俊容。

这句话,她在顾聿笙那里也听到过。

而温珝此时正写好了方子,一抬头,便见沈卿欢正目光如炬的盯着自己猛瞧。

他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伸手就抹了一下自己的脸道,“干什么,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沈卿欢摇了摇头,有些犹豫的问道,“我从前不知道你是宁西侯的人。”

以前,沈家不涉朝政,所以她与温珝的交情就是简单纯粹的交心酒友,从来没有牵扯到暗波汹涌的党派之争。

可现在她的立场已经不同了,此番下场,谁的身上都不是干干净净的,所以是敌是友,对她来说就变得格外敏感。

但,沈卿欢依然问的很巧妙,她没有直接点出顾聿笙背后的八皇子,也没有问长兴侯府支持的正主是谁,她只问温珝和顾聿笙如今是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谁知,温珝竟摇了摇头,一脸鄙夷,“谁是他的人。”

沈卿欢很诧异,却又觉得这是在情理之中,“那为何你对他言听计从?”

长兴侯世子爷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桀骜古怪,沈卿欢觉得若非他顶着个“再世华佗”的美名,只怕宫里任何一司一役都容不下他这尊散漫到有些令人抓狂的煞佛。

私下里,沈卿欢见过无数次被亲儿子气得火冒三丈的长兴侯,也不见温珝对亲爹有过乖顺听话的时候。

可谁知遇着顾聿笙,温珝竟突然就转了性。

上一次,顾聿笙一喊,他就拎着药箱直奔宁西侯府。这一次,顾聿笙一吩咐,他便二话不说不请自来。

就算是沈卿欢,也未必敢轻易动请温珝来看病的心思,可顾聿笙使唤他,却仿佛信手拈来一般的轻松。

若说这两人私下没什么特殊的交情,沈卿欢是打死都不信的。

温珝的脸色不太好,有种被人拆穿了真相的窘态。

可他嘟囔的那几句话实在太含糊,沈卿欢只隐约听到什么“被他捏着……那把柄……”,之后便全是温珝的叹气声。

“顾聿笙怎么你了?”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卿欢又好奇又着急。

谁知温珝竟话锋一转,睨着眼略带娇嗔道,“谁让出诊的是你和你娘亲呢?这若是换成其他人,就算顾聿笙求到我跟前我都未必会点一下头的。因为是你,我才顺水推舟卖他一个人情。”

沈卿欢当然知道这说辞不过是他在应付自己,却只能皱着眉将关切之心咽下了肚。

屋里的气氛忽然有些尴尬,沈卿欢这才佯装张罗的起身去帮温珝倒了一杯热茶。

温珝看她没事找事的样子顿时就笑了,一边将写好的方子丢给她一边吩咐道,“你明儿一早让涟秋腾空在前院等我,我来了以后你也不必招呼,让她跟着我就行。若是她悟性好,可能三日就能出师了,若是悟性一般,我便多跑两趟。”

见温珝说着就拎起药箱要走,沈卿欢也忙跟了上去,“你同我说实话,要治我娘这病,你有几成的把握。”

“五成。”温珝回的依旧毫不掩饰,“这病其实不少见,不过至今在我手上遇到的能痊愈成以前那样活蹦乱跳的没几个,你要做好准备。”

沈卿欢忧心忡忡的“嗯”了一声,脸上笑意尽褪。

温珝行了这么多年医,自然知道那种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受病痛之苦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便轻轻的上前拥了拥瘦得已经略显单薄的沈卿欢,安慰道,“你放心,我定竭尽全力。”

“多谢。”沈卿欢坚强的点了点头。

温珝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挣扎了一番,终低声道,“小欢,宁西侯此人心思多疑,为人不亲。这次沈家的事他虽出力帮衬,可你必定是许了他什么好处。可顾聿笙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宫里关于他的传言很多,却真假难辨,所以他虽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也要多长个心眼。”

温珝的这番话,和那日沈言山的主张不谋而合。

沈卿欢点头应下,巧笑倩兮的明媚却在温珝转身的刹那黯然失色。

掌家,谋权,没有一件事是可以轻松应对的,今天才只是刚开始,她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望着梨花盛满的园子,沈卿欢突然有些怀念起了宁西侯府遍地绿植的小桥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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