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欢是掐着点将半夏和立春送出西跨院的，折回身时，她便看到顾聿笙正从抄手游廊中缓缓而来。
乌冠束发锦缎玄袍，身如玉树风华朗然，确实令人神往。
“我让丫鬟给你准备了一套衣裳，你去换了，随我去个地方。”他淡淡的话语像是吩咐，却没什么盛气凌人之势。
沈卿欢隐约猜到了顾聿笙的用意，点了头后便径直回了霜揽居。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并肩出府上了马车，车行匀匀，一路向北，直往城门外驶去。
车内，顾聿笙卷不离手，一直眉头深锁的在翻着一本册子。
沈卿欢并非有意窥探，只是车厢不大，她目光总会不经意的就逗留在他的身上，视线便自然而然的会带到他手中的卷册。
几眼之后，她便明白顾聿笙为何会一脸的嫌恶，目光如炬的似要将手中的卷册灼出洞来。
“除非侯爷算术了得，不然这账册就是被你翻烂了，只怕也看不出什么花来。”一时没忍住，沈卿欢还是开了口。
顾聿笙一愣，目光从卷册中缓缓抬起。
他幽眸如夜空浩瀚，深邃无底，只一眼便让沈卿欢无端的颤栗了起来，顿时就失去了方才了冷静，结巴道，“我……无意中看到的，侯爷本也没避讳。”
账册乃密卷之书，沈卿欢这几眼看得确实是理亏的。
“我倒忘了，沈姑娘是算账的好手。”谁知顾聿笙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将手中那本记得密密麻麻的账本往沈卿欢身上一丢，“那在下也就不用班门弄斧了。”
沈卿欢一愣，差点没接住账本。
“我？”
“是啊。”顾聿笙还真有点如释重负的模样，“那是我从户部侍郎那里拿回来的内务府月账，说实话，看着费劲。”
沈卿欢眼睑微跳，只觉手心都冒出了汗，“内务府的账册，侯爷就这样给我过目，合适么？”
“你迟早要碰上这些的。”顾聿笙身子一仰，换了个舒服惬意的坐姿道，“术业有专攻，只怕日后你入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户部的账。”
沈卿欢闻言不语，低头垂眸，目光顿时就深沉了起来。
内务府记账用的是龙门账法，核算的是总账，以“收”、“付”为入册符号，不计盈利亏损。
可沈卿欢从三岁开始就跟着柳福川学打算盘了，十几年的熟能生巧，她一下就看出了这月账里的猫腻。
所以赵倾欢不解了，“户部里面没有侯爷的亲信吗？”
六部之内，尽覆朝堂，缺了哪一方势力都可能身处被动。
更何况银子乃国祚之本，顾聿笙又或者说是顾聿笙背后的那个人怎么会不在户部安插自己的眼线呢？
“有，可是没有极为可信的。”顾聿笙并无隐瞒，说的慢条斯理，“你应该知道，户部大权一直在皇后娘娘手中，如今又多了一个势头正旺的薛国舅，户部的大院现在就只差被薛国舅用铜墙铁壁围一圈了，别说是安插个眼线了，怕是连苍蝇都不一定飞的进去。”
“那这账本……”沈卿欢有些哑然，没有眼线却有账本，这套路也是清奇。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咱们进不去，把东西拿出来瞧也是一样的。”
顾聿笙说着，伸手就去拍沈卿欢摊在掌心中的账本。
可彼时，她正好想合上账本。
两人动作都极快，以致他温热的掌心就这样稳稳的覆在了她娇柔的手背上。
粗糙的指腹摩挲而过，似一场杏花微雨吹皱了沈卿欢的心湖，令她呼吸骤凝，思绪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