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超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他一个人住在又闷又湿的小房间里,养着上了年纪的黄狗,隔壁的房间空空的,饭点没有油泼馄饨的香气,夜班回家也看不到亮着的窗,孤零零的,一人一狗。
后来,狗也死了。
他把它埋在空房子前的花园里,他想,如果里面有人,一定会跑出来骂他没经允许便动别人的院子的。
他一定会和她大吵一架,用来庆祝他从今以后又只有一个人了。
她为什么还不来呢?
“小郭啊,那房子邪的很,别看了。”路过的大爷好心提醒道。
“什么啊?”郭小超一脸茫然。
“那里面哟,埋着个死人,之前有个小姑娘可在里头住了好久呢,真吓人。”
“小姑娘?”郭小超猛地想起了什么,忙道:“那她现在人呢?”
“她啊,搬走咯。”
“搬去哪儿了?”郭小超着起急来,拽着大爷的手便问道:“大爷,她去哪儿了?”
“在这儿,就在这儿。”
大爷身上闪过一阵白光,晃着他的眼睛,也将他猛地朝他为大黄挖好的洞穴里拉去。
一坠到底。
“啊!”
平躺在病床上的郭小超突然抽搐了一下,结实的身体一抖,便将金属架的床砸得发出巨响,连着输液线的手紧紧拽着那只放在他身边的手,整个人彻底清醒了过来。
床边的邢鹭本在小憩,立刻被他巨大的动静吓了一跳,想跳起来,却发现自己被一只滚烫宽大的手抓得死紧。
“你醒了啊。”邢鹭看起来很疲惫,也很高兴。
“你怎么在这里?”他看着在梦里怎么也找不到的人,呆呆的问道。
“你躺着怎么都不醒,我不该来看你吗?”邢鹭将另一只手在他呆滞的眼前晃晃,他的头还包着厚重的纱布,邢鹭不敢碰他。“感觉怎么样?”
“有点晕。”郭小超怔怔道,脑间闪过破碎的画面,他看见邢鹭被一伙人拽上了黑车,越开越远。
想到这里他猛地大声道:“你被抓走了?没事吧?”
邢鹭僵了僵,摇头道:“没事,就是那天那个疯子,他就想吓唬吓唬我。”
“那小说的事呢,解释清楚了吗?”
“真的就只是雷同而已,我又没做错事,当然是放我回来了。”
郭小超将信将疑,仔仔细细将邢鹭打量了几遍,眼神忽然黯淡下去,闷闷道:“都怪我,我要是不嘴贱,他也不会找人报复你。”
如果我再有用一点,他也不会绑得走你。
“和你无关。”邢鹭回想着那晚发生的事,仍觉得无比荒谬。“你不惹他,他也不会放过我的。”
邢鹭语有所指,人也陷入了回忆中。
那晚她愤怒到了极点,竟对着单阳说了那样的话。
当她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在一个旅馆里,如果不是身上还穿着单阳的衬衫,她甚至都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自己打电话到警局,配合接受了问询与调查,顺便把邵衡再请来了一趟,他看着邢鹭,认了所有事,只是不约而同的,他和邢鹭都隐瞒了冥婚。
她出来以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医院守着昏迷不醒的郭小超,她没地方可住,索性在医院要了一个陪床,直到今天,郭小超醒了过来。
“邢鹭,邢鹭。”郭小超看着走神的邢鹭,摇了摇她。
不摇不知道,邢鹭低头看他的手,针都插歪了,血液也回流了一些在导管里。
“你是傻子不疼吗?手放好!”邢鹭把他的手放好,连忙按了铃。
郭小超看着邢鹭跟着医生转来转去,耐心听着医嘱,觉得自己又被扎了一针的手麻酥酥的,嘴角也忍不住翘得老高。
医生走了,他还在笑。
邢鹭回头就看见他靠在床上,不停的傻笑。
“你要是嘴角弄点口水,真的宛如一个智障。”邢鹭看着他这样笑,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唉哟。”郭小超突然叫唤了一声,浓眉也紧紧皱了起来。
“怎么了?”邢鹭走过去,关切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一触即离,又去看他的输液线。
“脑袋疼……”他可怜巴巴的看着邢鹭,用另一只好的手指了指额头。“晕疼晕疼的。”
邢鹭不敢用力,又摸了摸,他本就不长的头发被剃得干净,鬓角长出浅浅的青色,短粗粗的,扎手得很。
“就这儿……就这儿……”
“你是狗吗?”邢鹭撤开手,翻了个白眼。
“真的疼啊,你来躺着试试。”郭小超说着,又指了指饮水机。“我口渴。”
邢鹭二话没说就去给他接水了,他得意地使唤了邢鹭两三次,却发现她青黑的眼圈,嘴唇也起着皮,笑容也渐渐没了,心里堵得不像话。
“你还想干啥说吧。”
“我没事了,你歇会吧。”
邢鹭这才靠上陪护椅,轻轻喘起气来。“看见你这么活蹦乱跳的我就放心了。”
“你没事,我也放心了。”她这几天是受了多少折磨啊,先是被尸体吓,被网友骂,被疯子绑,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还一直守着他,他却没心没肺的使唤她,郭小超想,他还是太不成熟了。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邢鹭宽慰道:“恐惧有什么用呢?总要想办法去解决的,我可没打算躲一辈子。”
“我支持你,有些人就是欠收拾,”
“我也是这么想的。”邢鹭说着,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所以我要回去。”
“丰江市也有出版商联系我,说要谈一个合作计划,所以等你出院,我就要回去了。”邢鹭说起这个事,声音里明显带着喜悦。
可床上的郭小超却只能听见“回去”两个字在他脑子里不断重复着。
“哦,那很好啊,到时候如果你要回去收东西我可以帮……”郭小超垂眸,僵硬说着,立马又改口道:“我真是傻了,那里的东西,你都不会想带的走的。”
“不会啊,我的电脑,还有装稿子的箱子,别的就算了,这些不能丢的。”
“哦。”
“还有你啊,我也不会丢的。”邢鹭说着,轻轻微笑着:“你是我在这里遇到最好的人了,所以,我们以后也会是很好的朋友,我会给你打电话,等我出书了,我就给你寄书,带签名的那种。”
“谁要你的书啊,怪吓人的。”郭小超闷闷说着,兀自闭上了眼。
病房里有两个睡觉的人,一个是熟睡的女人,一个是装睡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