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发疯: 你可以娶我吗?

“如果你没有见识过,恐怕很难理解流言的可怕之处。世人口中的真相,有时候离事实相去甚远。”那是一次艾伯特跟他的侍卫们小聚,这位世子给他们解释舆论的力量。说这句话的时候,艾伯特还随手拿起一只杯子塞在紫苏手里,然后对众人道,“本世子给了常春一锭金子,你们谁看见了?”

“世子,谁拿了金子还会捧在手里招摇过市。常春一定早将那金子埋起来了。”

“世子,常春莫不是用那金子做了只茶杯,末了还烧了层彩釉上去遮掩?”

“对,一定是这样。咱们将杯子摔破不就真相了?”

“常春怎么可能给你们这么容易发现他的宝贝。他肯定是做了只一模一样的杯子藏了起来,然后拿着这只真正的彩釉杯子招摇过市。”

……

当时她拿着那只杯子,一脸的懵逼加好笑。可是,当她自己真的处于舆论的漩涡中心,才发现原来颠倒黑白,是这样的容易。被人构陷,想要翻身却是比登天还难。

紫苏离开驿馆,却并没有回家。

东方鸿的所谓“离开”,是指和亲吧?也许倒是条不错的出路。

她心里空荡荡的。原来,她并不是不在乎。原来,她依旧是怕流言中伤的。

与其嫁给不熟悉的什么人离开,不如……

耳边响起一阵娇媚的笑声。她醒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来到了教坊司,进了艾伯特上次呆的那间大屋。

艾伯特懒洋洋倚在罩着粉红纱帐的华丽大床上。一排女人,在床前地毯上应着音乐起舞。

紫苏愣愣看着。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艾伯特这个样子。

他并未着官服,而是穿了一件锦缎长衫,领口松开,雪白脖颈上几枚艳红唇印分外醒目。翠绿的眼眸半睁着,慵懒随意中又带着几分认真,满脸都是她熟悉的温柔。原来他的温柔并不只属于她一人。

右手心一阵钻心的疼痛。她疑惑了一下,终于想起来,刚才在茶肆捏碎茶杯,手心被扎破了,如今握拳太用力,自然会痛。

“侍郎。”一个红裙姑娘发出一串清脆娇笑,扭着小蛮腰凑过去,递给艾伯特一杯香茶,白嫩小手儿直接抚上侍郎骨节分明的大手。

“新雪,你这样不行。”侍郎耐心道,“我们教坊司的姑娘,都得让勋贵们感受到不一样的格调。摸男人手这样主动的事可不能做。你得表现得比贵族小姐还要矜持。这样才能让那些老爷们觉得值得。”

艾伯特谆谆教导。姑娘脸上一红,垂头屈膝道了个谢,轻步退开。

又一个女子红着脸儿过来,托着一盘茯苓夹饼朝侍郎微微屈膝,“侍郎,请用点心。”

艾伯特满意地往后一靠,语调略有些轻佻道,“这位姑娘,有劳你将点心拿近一些。”

那女子脸色更加红了,手略略有些发抖,往前又送了送盘子。

“清夏,你在被客人调笑的时候,得更加大方一些。你越是大方,才越有可能保全自己。”艾伯特勾唇一笑,将茶杯放到一边,伸手拿起一只茯苓饼,拈了直接送到那姑娘嘴边,眼波流荡,面色却无比正经,捏着嗓子道,“公子,请慢用。”

跳舞的几位都忍不住噗哧笑了。

“节拍不能乱。你们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可不行。就算天塌下来,该跳的舞也得继续。”艾伯特慢悠悠将那饼放回托盘,示意那姑娘退下。

……

“新上任的礼部侍郎是个色胚。”

“那个病秧子色魔,真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段位高得很。”

“人家那是风流而不下流。经他调教过的女子,连陛下都夸好呢。”

“全都被他玩过,才送进宫,那位也用了他的二水货。哈哈……”

坊间议论仿佛就在耳边。她抿紧了唇,脚步停下来。艾伯特,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艾伯特了。其实,他从来都不曾是她一个人的艾伯特。

百忙中的温莎侍郎扭脸,终于看见了紫苏,“怎么,这位小兄弟是来观舞的么?”他挑眉,跟她开玩笑道。

“咳。温莎侍郎,好兴致啊。”一个刻意加粗,仍有些软糯的嗓音,却在这一刻插了进来。

紫苏扭头,却见一个穿着粉蓝色衣袍的翩翩少年,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出现在门口。耳垂上有耳洞,是个姑娘扮的。

那“少年”眸光一转,也看见了紫苏,冲她扬起下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这位小公子,也是来找乐子的?”

紫苏今日可没心情与陌生人调笑。她并不接言,反而默然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这位公子找本官有什么事?”艾伯特慢吞吞站起来,脸上有着紫苏不熟悉的漠然。

“听闻温莎侍郎精通琴艺,本公子特来拜会,不知能够赏脸弹上一曲?”那“小公子”笑眯眯一抱拳。

艾伯特微微挑了眉毛,“这位公子,真是抱歉,本官不卖艺。”

“温莎侍郎,您误会了。”那“小公子”挠了挠头,“你弹琴,我给你舞剑怎样?”

“抱歉,那本官也不卖艺。”艾伯特朝楼下一指,“这位公子,你其实可以到下面看看,教坊司的琴师都是不错的,而且他们更加有耐心一些。”

“温莎,你、你这人真不识抬举!”那“少年”脸上升起薄怒,愈发衬得容色娇艳,跺脚道。

室内一静。音乐止歇,舞姬们也都停下了舞蹈。

艾伯特朝那队舞姬挥了挥手衣袖,“你们带这位公子下楼。”

“是。”姑娘们全都呼啦围了上去,簇拥着那“少年”往外走。“少年“身边的侍卫不敢用手拉这些女子,只好无奈地跟在旁边,也出去了。

“抱歉,舞肯定是欣赏不了了。这位小兄弟,要么本官给你弹个曲儿?”绿眼睛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道紫苏面前,垂头看向她,温柔地问。

“艾伯特,你可以娶我吗?”紫苏没有像往常那样接过他的包袱给他捧哏,反而失神地小声喃喃。嫁给艾伯特,不是就可以离开帝都了?

女孩话一出口,浑身竟有着轻微的战栗,那双大眼睛里满是水雾,神色凄惶无助,像只迷途的羔羊。

艾伯特一讶,“你这是怎么了?”他惑然伸手,触及紫苏的前额。没发烧。

“艾伯特。温莎!今天你必须给本郡主弹一个!”嗓音因为愤怒变得尖利,再次插入。

粉蓝色的衣袍有些凌乱,那“少年”气喘吁吁地再次冲进来,显然为了挣脱那些歌妓颇费了番功夫,一脸怒色质问,“别装了,你早就认出是我了对不对?”

“抱歉,你到底谁啊?”艾伯特下意识地收回手,拧起眉毛,神色明显不耐烦起来。

紫苏后退了一步。所以,连你也不会娶我。是吧?眼泪终于从女孩眼眶里滚落下来。

她如今就是自取其辱。为了跟风华争那一口气,她厚着脸皮来跟一个花花公子求婚,还被拒绝了。这个男人从来都不缺女人。她算什么?

她凄然一笑,眼泪在眸中迅速凝结,连忙抬起手背用力抹了一下,转身跑了出去。再不赶紧离开,她更得溃不成军了。

东方初朵眼看紫衣少年鼻尖通红眼泪汪汪从自己身边跑过,口中啧啧有声,“温莎,你可真是会玩儿。这么会儿功夫就伤了一颗少年的心啊?”

“郡主,您这样贸然进入教坊司,若传将出去,会影响自己清誉的吧。”艾伯特干脆不再绕弯子,沉声道,“子安,带郡主回驿馆。”

侍卫长在暗处一咧嘴。他一个飞身过来,迅速点了东方初朵的哑穴,抓小鸡一样拎起她便冲了出去。

艾伯特罕见的情绪恶劣。他又瞪了一眼隐身在暗影里的张彻,“怎么不知通知我一声?!”显然他对自己脖子上的几枚红印儿被紫苏看见很是在意。

张彻心中暗叹。这能怪他吗?世子你工作状态就是这样。没给紫苏小姐看你又玩儿亲亲已经很好了。

不过艾伯特已经顾不得更多,他更在意紫苏的反常。脸色冷下来,沉声一唤。“钟立,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一直负责紫苏安全的侍卫还没来得及追下去,立即从暗影跃出,抱拳施礼。

“世子,从前日起,关于紫苏姑娘,有好些流言出来。因为恰逢您伤重,所以……我们没打扰您。”侍卫回答,额头有点儿见汗。

“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和流言,简单说清楚。赶紧的。”艾伯特站在窗前,低沉嗓音里蕴了怒意。

艾伯特听着侍卫简短复述外面的传言,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知这是谁的手笔。太狠了。紫苏为帝国立下多大的功劳暂且不说,一个闺中女子,声名如此受损,让她如何在世上立足。在这个世道,简直就是没想给她活路。难怪那般粗线条的姑娘也终于受不住了。

他冷着脸朝窗下望去,紫苏已经到了楼下。她脚步很急,又用右手背抹了一下眼泪,尚在流血的手心在他这个角度看上去像一张哭泣的孩子嘴,一颗晶莹泪珠折射着七色晕光迎风飞洒,砸得他的心头生疼。

既然流言已经将他和紫苏扯在一起,还怕闹得更大?

正对窗下是一个莲池,荷花已残,只有满目翠叶迎风飘举。他推开窗子一个纵身便朝莲池坠落。

“世子!”

“不好了有人自杀啦!”

登时教坊司一阵大乱。纷乱呼喊声中,张彻带着几个侍卫几步冲下楼,眼都急红了。

“谁说本官自杀了?本官只是想洗个澡。”艾伯特哗啦一声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呵斥道。

“艾伯特,你发什么疯?!”紫苏本来如在梦中,疾步朝门口奔去,突然听见一阵喧闹之声从旁边传来,说是有人自杀了。她转头一看,却是艾伯特顶着一头水草从水里钻出来,脸色煞白,状如水鬼。

如今已是九月,池水冰凉,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他还是个病号。

侍卫们将艾伯特捞起来的时候,他冷得牙关轻轻打颤,却朝紫苏一笑,“刚我没听清。咱们换个地方,好好讨论一下你刚才的问题。”

“闭嘴。你得赶紧洗澡换衣服。”紫苏怒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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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甘用长剑斩落一只魔的臂膀,又一脚踹在那魔物膝盖上,那半个身子已经在虚化的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新转实,被他一剑削掉了头颅。

“殿下做得很好。动作够快的话,即便魔物善于虚化,也逃不出您的攻击范围。”佳善轻笑道。

“有事?政务的话本宫出来前已经处理好了。”没事佳善不会来找他。这一带是一座小山脉,原来有矿坑,如今已经废弃,竟被魔族利用了起来,建立了一个隐蔽的基地。今日一番清剿,这里聚居的幼魔基本已经被灭得差不多了。

自从跟紫苏吵了一架,他一时想不出用什么理由再去看她,佳善遂提供了这个地方让他练手,顺便散心。

“是紫苏小姐。她最近被流言中伤,如今形势很不利于您二人的婚事。”佳善坦言,“事情不闹出来还好说,既然已经闹出来,殿下应该明白,皇室不可能娶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作睿王妃。尤其是,陛下意属您将来继承大统,怎么可能同意您选一个饱受构陷的女子为妻?”

松甘的脸沉下来。“佳善,本宫要娶谁,与流言何干。”他将长剑还匣,“本宫现在就去找她。”

“殿下稍等,贫道与您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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