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的,都在这里了。”黑色斗篷下的人冷声道。
风华县主拿起那摞纸张,一边翻看,一边抿唇微笑,“谢谢。”她沿着桌面推过一只装满金条的小木匣,“这是尾款。咱们两讫了。”
“多谢惠顾。期待下次生意。”那人收起木匣,立即二话不说从包厢走了出去。
“小姐,这么几张纸,就三千两黄金?”百合小声抱怨。
尽管从前线回来,鲁国公被封赏了好些金银珠宝,但是这个价格依旧让百合咋舌。
“三千两,断送紫苏的皇家梦,也是值了。松甘殿下明显会成为储君,你家小姐我若是嫁过去,将来可就是皇后。”风华轻轻一笑。
风华的动作很快。当天,帝都大小茶楼酒肆里,开始有人讲起了新版狐狸精的故事。
接着之前狐狸精紫苏如何勾引纳兰穆,新故事开始绘声绘色描述她如何不知满足,在前沿与敌国士兵搞在一起,沉湎于敌营的温柔乡不能自拔,以至于错过了拔营的时辰。一直到帝国与白金签署了停战协议,人家拔营走了,紫苏才恋恋不舍地回来了。不仅如此,刚回到帝都,紫苏便又看上了温莎侍郎,前两日直接跑到教坊司勾引人家,浓情蜜意,夫妇相称,好生的没羞没臊。
这些流言长了翅膀一般从坊间蔓延开来,很快传遍了帝都,包括皇宫大内都未能幸免。
作为流言的主人公,往往是最晚才会知道的那一拨。所以紫苏听说这些故事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她一时兴起乔装成一个少年的模样去茶肆听书,没想到听到的居然是自己的风流韵事。
说书人讲得卖力,唾沫横飞。底下的议论更是脑洞大开。
“啧啧啧,真难以相信。难怪大军回师没有见到她。”
“就是哇。在敌营那么久,一个女人,还会有什么?”
邻座几个帝都百姓低声议论着。
“你们不知道,那紫苏元帅,身子美妙得很。”一个胡族男人插话。
“哦?你如何知道?”那几个人立即两眼放光地看向他。
“当时我就在军中服役。跟你们说哈,我们营地,从士兵到元帅,没有哪个不喜欢她的。就算我们胡族向来开放,也是头次见识那般狂放的女子。玩到最后,她那身子,脸,我们都熟悉无比,……”那男人一脸的浪笑,“销魂,太销魂了。”
“是你们捉了她过去的?”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问。
“哪有。她对我们胡人的身体更喜欢一些,自己去的。”男人越说越溜,唾沫横飞,“谈判结束,我们大营开拔的时候她还恋恋不舍地跟出来一段路,又跟我们来了一轮呢。”
“咔。”紫苏捏碎了茶杯。她霍然转身,袖中短刃准确刺入那人心口。
“你……”那男人瞪大眼睛看着她。
“认识吗?”紫苏问,面带寒霜。
“不认识。你我素未相识,你因、何、要、杀、我?”随着他的回答,紫苏手中短刃慢慢刺入更深,最后捏着刀柄轻轻一旋,飘身退后。
那胡族男人砰地摔倒在地,气息停止。深红血花从他前胸的伤口蹿上屋梁,带着热气喷得近处的人满身都是。
“杀人啦!”场内一阵大乱。胆小的往外跑,胆大的围拢过来,将紫苏围在中间。
“这位公子,你光天化日之下伤人性命,今日可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刚才那书生模样的男子道。
“说法?”紫苏冷冷看着那书生,“死前他说什么你们听到了?”
“他说与你素不相识,你却如此心狠手辣,要他性命。”那男人愤然道,“小兄弟,你这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
“这就对了。”紫苏修眉一扬,“我就是紫苏。既然他说在军中与我玩过那么多次,跟我熟得不行,怎么会现在又不认识我?”
她眸光扫过场内,一股杀伐之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周遭空气陡然寒冷,人们都不禁后背一凉,倒吸了一口冷气。
紫苏下颌微扬,淡然道,“现在你们告诉我,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本将军杀了他,不应该吗?”
一片安静。紫苏杏眸扫过之处,人们都不由自主缩紧了身子,生怕污蔑之罪降到自己身上,当场被这位绯闻女主给咔嚓了。
那一刻,他们阵阵发凉的脑子清楚认识到,这是位久经沙场的将军,而不是什么可以随便当做饭后谈资的笑料。
“本将军为了帝国出生入死,到头来得到的就是市井小民的诽谤嘲弄?”紫苏冷笑一声,随手拿出威远将军印蘸着那男人的血在桌布上盖了个章,拂袖离去。
她疾步离开那间茶肆,走到无人的街角,眼泪终于滴落下来。
这就是她浴血保护的黑水百姓。他们拿那些谎言作谈资,将她私下里娱乐了不知道多少遍。杀了一个造谣者有用吗?所谓积毁销骨,她如今一个女儿家,如何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呵呵,紫苏元帅这是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
紫苏不用抬头,便知道是风华来了。“看热闹看得挺爽吧。”她用袖子擦了擦脸,淡然道。
“嗯,的确是。不过,你这哭个什么劲儿。见不得人的事做都做了,如今哭有什么用。”风华掩口轻笑,“人呐,得往前看。不管怎样,你得加把劲儿,赶紧将自己嫁出去。这女人啊,这辈子要是不嫁一回人,没人会觉得你是良家妇女。”
“所以风华县主必然已经选好了人家了。”紫苏抬头,看了看她得意的笑脸。
“那当然,以本县主这样的才情,必然能嫁个好人家。至于某人,已经声名狼藉,估计这辈子都没人敢娶了。”风华将手中的团扇啪往地上一扔,镶嵌珠玉的绣花鞋狠狠在上面碾过,“一点朱唇万人尝,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她红唇轻勾,吐出最后两个字,“妓院。”
紫苏一笑,“是吗?以我的身份,妓院,怕是想收都不敢收。我倒是好奇,不知道你我二人谁能先嫁出去。”她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又是粲然一笑,“风华,听说你那侍妾生的庶弟,风云是吧,如今做了世子。他有没有跟你翻旧账啊。小时候,你可没有少欺辱他。”
“哼,要你管。”风华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盯着她轻步远去,“看你还能蹦跶几天。”
紫苏浑浑噩噩地走着。直到一双温暖的手扶住她的肩头。
她茫然举头,却见一个陌生的男子站在街边,他身后是装饰华美的驿馆。
这个男子已到中年,头戴道冠,一袭青色的道袍,续着漆黑的八字胡,脸色略有些苍白,一双明澈的眼眸里满是同情。
她慌忙从那人手掌下挣脱出来,很规矩地行礼,“抱歉,冒昧了。”
“应该是我道歉才对。只是看小姐精神恍惚,故此唐突了。”那男子连忙还礼。“不知道可否请小姐到里面一叙?”
紫苏自然听说,青木帝国来了和亲使者。瑞国公了解是青木那个快死的老皇帝要和亲,遂假装不知道和亲对象是自家女儿,也没跟紫苏聊过。皇帝陛下碍于松甘,对于和亲使者也不冷不热,东方鸿和他的侄女,算起来已经被晾了好几天了。
东方鸿带紫苏到了客厅,看了茶,温和道,“贫道是青木帝国的使者,东方鸿,表字飞卿。小姐芳名,可是紫苏?”
紫苏疲惫一笑,“正是。”她听说过东方鸿,这位青木帝国的天才道长,本人倒是很和气。
“最近的流言,对小姐不利得很。不知道小姐有没有想过离开这个国家,以换取心灵的安宁?”东方鸿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睛,轻声问。他袖中的拳头不由得握紧。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吧。
“离开?”紫苏懵懂地抬头,“不知道长是什么意思?”
“他没什么意思。紫苏小姐,你离开紫府已经有段时间,国公大人必然心焦,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一个熟悉的男中音从廊下传来。
紫苏扭头,却见佳善站在那里,一双桃花眼冷冷看着东方鸿。
气氛霎时紧绷。秋风徐徐,卷着凌乱的黄叶穿过人们视线,和地面发出清晰的摩擦声。佳善雪白的衣袍猎猎作响,风掠过他的身侧,变得越发冷了。
紫苏感觉到了不寻常,忙站起身,“既然如此,紫苏谢过东方道长的款待,改日有缘再会。“她行礼,迅速离开。
东方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眼望佳善,眸中渐渐有了哀色,“佳善,你也要阻拦我带走她?”
“东方兄,你明知道,去青木对紫苏意味着什么。”佳善拾级而上,嗓音清冷如他的眸光。
“可是,至少可以化解一场战争。”东方鸿轻声,“除了和亲,凭我的法力,是无法阻止这场战争爆发的。”
佳善走到厅内,朝东方鸿轻轻摇头,“东方兄,不要说你,贫道也无法阻止。此局,已定。所以,请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更不要妄图牺牲紫苏。她,其实比江山更重要。”
“所以,她果真是……”东方鸿脸色一白,眉峰皱起。
“对。”佳善点头。
000
东方初朵一身男装,站在教坊司门口。
她这几日人生地不熟的,绕了好些弯子,终于打听清楚了。温莎侍郎,经常就在这教坊司出没。
“走,跟你家公子我进去。”东方初朵朝侍卫们一挥手。
“郡主,这不妥吧。”侍卫一脸为难。姑娘逛青楼,让王爷知道了还了得。上次郡主主动去温莎侍郎府自荐,回来后已经被王爷批评了一顿。跟过去的几个侍卫全都挨了罚。他们已经尽力了,让郡主在闹市区迷路了好几天。但是架不住帝都百姓热情似火,也架不住温莎侍郎作为绯闻男主名气太大,到底被郡主打听到了温莎的下落。
“有何不妥?你们得叫我公子。”东方初朵一瞪眼,迈开脚步往里就走。
“公子,您到底要怎样?”侍卫在后面追上来,挨在最前面的一个小声问。
“帮我找一下这里的礼部侍郎温莎在哪里。”东方初朵悄声道。
侍卫们相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