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内,温莎侍郎垂着栗色的睫毛,幽幽叹了口气。“要是紫苏元帅能有这么热情就好了。”
听得几个侍卫嘴角一抽,都纷纷隐入暗影,假装不存在了。当我们聋啊。紫苏元帅跟你,都夫妻相称了,还不够热情?还看脸。就紫苏元帅今日那张脸,跟开颜料铺子的有一拼。
所以如果如意郡主够聪明,应该问问温莎侍郎这些侍卫们的意见。他们肯定能指出关键,绝对绝对不是脸,而是你不够作不够怪。只要能作出新花样新高度,雷就雷个天雷滚滚地动山摇,别说下巴尖了颧骨高了,他家世子连常春那样大众脸的男孩也都喜欢的不行不行的,何况如意郡主你本身还是挺有看头一女的。
艾伯特仰头看了看头顶叶子快落光的悬铃木,又垂头,手里便多了一块烟色玉石。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那玉石,凝眸沉思。
蓦地,在他识海,蓝曜正发了个波动过来。“男主子,小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您身边还是得有小人守着才行。小人就出去传个信的空,您看您又受伤了。”
“无妨。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艾伯特满不在乎地回应了一句。
两只翠绿小人儿扑闪着翅膀在他周围飞来飞去。艾伯特回眸,微微弯了碧眸,轻轻用指尖戳了戳其中一只飞近的小人儿。那翠绿的小家伙用小手将他的食指抱了一下,又振翅飞离,刹那微痒的触觉逗得侍郎嘴角轻翘,神色越发柔和。
突然他猛地扭头,朝小楼旁边的回廊看过去,“谁?”
一般人根本进不来这院子。
这个人应该是刚进来没多久。也许是因为如意郡主这一闹腾,侍卫略有松懈,他的注意力也被分散,竟给此人悄无声息地潜进来了。
隐身在廊柱后的不速之客稍微一怔,遂拔剑,从阴影中走出,嗓音冰寒,“原来是你拍走了这块烟玉。”
“哦。殿下也对此玉感兴趣?”艾伯特手腕一翻,那玉已不见。他扶着树慢慢站起身,平静地望着松甘。
“它本就是我的。”松甘道,凤眸锐利,冷然盯着艾伯特的碧眼。
“所以,殿下这是要硬抢回去?”艾伯特瞬间了然,一声低笑。
“是又怎样?”松甘话音未落,长剑刺出。
耳边立即一片兵刃出鞘之声。几名侍卫纷纷现身,将松甘围在当中。
一道灰影闪过围墙,倏然插入几人中间。蓝曜手握窄剑,挡在了艾伯特身前。
“妖?”松甘瞳孔一缩。这只妖的气息已经非常之淡。若不是他在佳善空间里斩杀过太多妖兽,还真察觉不出。
“蓝曜见过睿王殿下。”那妖倒是淡定,朝松甘一礼,“殿下,冤家宜解不宜结。您若杀了男主子,女主子必然会心有郁结。还望殿下三思。”
“女主子?”松甘眉毛一立,气息越发冷冽。
此时墙头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紫苏一跃而下,几步也插入人丛,拦住松甘去路。
她冷然道,“三殿下,艾伯特是朝廷命官。您若是执意杀他,真的只能连臣女一道杀了。否则,臣女便是公堂上指认您的证人。”
“你心中,如今只有他吗?”松甘低声问,死死盯着紫苏的脸。
“是。又怎样?”紫苏反问。她觉得心累。算了。刚才没来得及解释,现在补上吧。
“殿下,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艾伯特在臣女出征的路上,救了我的命。后来臣女陷落敌营,朝廷无动于衷,……”她顿了一下,语调微凝,唇边的微笑让松甘觉得心寒。“又是他的朋友出手相助,才避免了我很多麻烦。就在不久前,我在厚土帝国遇到刺客,还是这位温莎侍郎舍命相救。他身上这些伤病,都是因为臣女。您说,臣女该不该眼睁睁看着您杀了他而无动于衷呢?
紫苏微微皱起眉心,一字一句,说得明白。“这些事情,大国师佳善应该也是了解的。您也可以找他求证。”
“可是,紫苏,你知不知道,他手里这块玉是做什么用的?”松甘眯起凤眸,“既然他有恩于你,本宫可以考虑适当宽宥于他。但是这块玉本身,就代表着他的不臣之心,本宫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不管。谋逆是大罪,当诛九族。”
“烟玉代表了气运。这个臣女是知道的。他具体有什么打算臣女并不清楚,但是殿下,至少,温莎并没有打算用这个对付黑水帝国。此玉是他从拍卖会上拍得,来路光明正大,殿下却要光天化日之下生抢过去么?”紫苏绷紧了一张小脸,一双明澈眼眸直视松甘,毫不让步,“殿下口口声声要治别人的罪,而您自己武功卓绝,所以行事肆无忌惮,王法已经与您无关了是吗?”
“看来,今日你是护定他了?”松甘冷笑。
“是。”紫苏仰头回看那双凤眸,神色坚定。解释半天也没啥帮助。这位殿下根本听不进去。
松甘深深凝望眼前的女孩,唇边渐渐浮起一丝自嘲。他脚步一顿,转身跃上墙头,踪影不见。
那人转身之时瞥了她一眼,眸中的伤痛,看得她心头一酸。紫苏望着松甘消失的方向,轻轻呼出一口气,一时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紫苏,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其实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艾伯特垂头看着发呆的女孩,眸光满是疼惜。又是她来保护自己。虽然看她那母鸟护仔一般的样子真是可爱,可自己好歹是个男人,出现这种情况,真是甜蜜欢喜又愧疚心疼。
“什么话。总是你让我愧疚,如今我也可以还你一点儿了。”紫苏弯了眼微笑,只让那双碧眸里更加满溢了心疼。“紫苏,他虽然很强,还是杀不死我的。毕竟我有蓝曜他们保护。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我。”
“哼。那你可真得做的到才行。到时候别让我看见你的尸体。”女孩轻哼。三殿下较之以前,能为强了太多。蓝曜虽然是很厉害的大妖了,未必就能全胜。
“不会。我这人坏事做尽,怎么也留不下全尸的。”他自嘲一笑。
“闭嘴。胡说些什么。”紫苏轻叱。
绿眼睛眨了眨,那人听话地抿紧了唇,不说话了。
“你呀……让我看看你的伤。”她终是叹了一声,将他按回软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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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府书房。
佳善一眨不眨地望着松甘,神色平静,仿佛被掐住脖子的不是他。
“说。你是不是故意包庇那个温莎。还故意给了他接近紫苏的机会。”松甘眼底充血,嗓音有着一丝暗哑。
“不是故意包庇。殿下。”佳善回答,“他参加拍卖,贫道是住持拍卖的工作人员,有义务和责任保护他的安危。所以,帮他屏蔽他人的窥探,是贫道份内的事情。至于他接近紫苏小姐,最开始绝对不是贫道的意思。当然,紫苏小姐在白金帝国,全赖温莎世子救助。后来贫道诸事缠身,没办法亲自带紫苏小姐提升功法,才委托了这温莎。”
脖子上那只手在带着怒意收紧。佳善努力喘了口气,“殿下,冷静。贫道自然是因为知道,他在这段时间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才放心……”他眉峰紧簇,脸色青紫,消音了。
掐在天师脖子上的手微微一颤,缓缓拿开。
松甘没有表情的脸上,一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凤眸盯着面色紫胀的道长,慢慢将手指凑到天师鼻端,感受了一下。已经没有呼吸。
“对不起。”松甘的声音很轻。一缕乱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
“殿下,消气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松甘猛地扭头,却见一道模糊的白色影子,站在不远处的屏风下,手中折扇轻轻摇着,“殿下,贫道知道您心里难过。所以,……”
“所以你拿命来给我玩?!”松甘突然一声怒吼,他猛地抬脚踹碎了桌子,眸光凌厉看向那影子,“很有趣是吗?!”
论武力值,如今佳善对东皇太一的战力已经继承了大半,两人切磋起来佳善比松甘只强不弱。如果不是他根本不还手,刚才何至于被松甘一只手活活掐断气。
“不。殿下,贫道只是希望您消消气,冷静下来。”那影子飘近了些许,“生魂非常脆弱,您可别这样攻击我,而且,离体太久的话,贫道可就真的活不成了。”
“滚回去。”松甘从牙缝挤出三个字,坐进一把椅子,扭脸不再看他。
倒在墙角的道长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慢慢睁开清冷的眼眸。
一只茶杯递过来,他接过喝了一口,口型道了声谢,将那杯茶一口气饮下。
“你……”松甘绷着脸,将空杯收回,“以后别老是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行不?”
他在佳善身边蹲下来,“佳善,本宫知道你虽然比谁都睿智,感情方面的事却未必擅长。今日本宫是冲动了,不该怪你。就算你真的做错了,本宫也相信你的立场。”
他怒气退去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顿了顿,沉声问,“不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佳善微微弯了眼一笑,轻轻点头。他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浅樱色的唇缓慢翕动,无声道,“温莎不能死。”
松甘脸色一黑。“你赢了。赶紧把嗓子治好。”
他扶着浑身虚汗的道长坐进椅子里,“既然你这样说,紫苏又的确从他那里得到过恩惠,本宫可以暂时不杀他。不过,你的理由必须给出来。”
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虽然在侍郎府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他自己明白得很。他并非看重那块玉相关联的江山,而是,与紫苏相关的任何东西,他都不愿意落入他人之手。有这样一个男人拿着那块玉觊觎他的心上人,他只要想想,就心头扎了一根刺。
佳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