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预定的娘娘

最近傻妞颇有些闹心。她闹心的原因有点儿一言难尽。

本来有一天,她看见村口的打谷场上非常热闹,说是皇帝陛下派了花鸟使来他们这个小山村选妃。

傻妞很好奇。但是打谷场上人山人海,她已经挤不进去了。她跳了两跳,只看见密密麻麻一片头顶,手里的豆腐差点儿掉出去。

高度不够,致命伤啊。四下看了看,傻妞眼珠一转有了主意,直接爬上一段土墙,站墙上看,居高临下,看得还挺清楚。

不过可惜的是太阳有点儿大,傻妞越站越热,手里还拎着新买的豆腐和油条,实在累赘。傻妞想了想,便将油条放在海碗里顶脑袋上,豆腐放在本来装油条的托盘里,往手里一托。正好,解放了一只手,站着也不累。

下面海选美女进行了大半天。领头的公公姜云有些乏了。其实这次海选他们并非漫无目的。今年19岁的皇帝陛下梦见了一位绝世美女,她身穿黄金甲胄,头戴白玉冠冕,手托四方印信,身下骑着一条黄龙,让陛下一眼而难忘。所以陛下这才派了他们这支队伍出来,说务必要找到这位神奇的美女,领回去做他的皇后。

但这只是陛下的梦啊。民间怎么可能有骑着神龙的美女?国师居然还配合地算了一卦,给指出了这个方向。无中生有,大海捞针,可苦了他这个花鸟使了。所以姜公公觉得自己脖子上的吃饭家伙前景堪忧。

他心里念叨着不经意间一抬头,突然发现,墙头站着个女孩。手里托着四块豆腐,头上顶着一只白瓷大碗。模样,很是端丽。就是晒得有点儿黑。

姜公公一拍大腿,“别选了。娘娘在上头呢。”众人一懵,什么叫娘娘在上头呢?

跟着他的手指一抬头,齐刷刷看向傻妞,“哎呀,这女孩长得不错。”

“岂止是不错。这就是万岁爷要找的骑龙美人。你们看,土墙不就是黄龙吗,四块豆腐不就是四方印吗,大瓷碗不就是白玉冠冕吗?”此时已经过午,阳光耀眼,给这墙头高站的女子披了一身金辉,姜公公觉得身披金甲也有了着落,真是喜不自胜。

众人长长哦了一声,于是御林军扛着梯子过来将给人看傻了的傻妞接下来,这就操持着要带回宫里。

傻妞表示很意外。她问能不能让她先把豆腐油条送回家。姜公公说没问题。正好顺路,他跟这姑娘的父母沟通一下。

按理说,家里姑娘被选了妃,这么好的事儿谁不开心。

姜公公跟着傻妞进了小院的时候,家里唯一的家长正在院子里晒衣服。宝蓝色的棉布长衫,高挽了袖面,修长的手指拎着衣服往晾衣绳上一甩,迎风一拽,衣服扑剌剌抖开,很有美感。

他飞扬了两道不浓不淡的眉毛,看向傻妞,“疯够了?没给我惹祸吧。”买个早点用了大半天,那四块可怜的豆腐都快被她颠巴碎了。

后面姜公公上来,笑问,“这位是姑娘的父亲吗?”

家长微微瞠目,“您是……”

一眼就看得出是官人儿,还是个太监头子。傻妞这能耐的。连太监都招惹回家了。

“咱家是大内总管,今日在你们这边选美,选中了娘娘。咱家来跟您说一声,皇上那儿咱家还等着复命,这就带人回了。”姜公公直截了当。

家长低头看看还有些懵懂的傻妞,“公公,我这妹子今年才12,还没成年呐。”

姜公公也是一愣,敢情这位不是孩儿她爹。说实话这位长得是面嫩得很,但是气质沉稳,让人猜不出具体年岁。当然,听他这一说,这娘娘的年纪的确小了点儿。

不过,也没什么。小了点儿既然找到了也得带回去交差。

“您看这样行不行,您等我一晚上,我通知一下父母,也好让他们来跟妹子见上一面。正好她一直没起大名,她乳名傻妞,做娘娘的话这么叫怕是不妥,临行得让爹娘给正经起一个好名字。还有,您也知道的,这一进深宫,有生之年怕是难再见了。麻烦您通融通融?”男子说着,从袖子里还摸出一根金条,塞到姜公公手里。

姜公公听着人家说得句句在理。金条捏在手里也沉甸甸的。于是,应下了。

等人都走没了,傻妞想起一个重要问题,“我居然没有正式的大名?”捡来的孩子真命苦。

男人一顿,轻声道,“你有。你叫凤乐君。”如今真就剩下傻乐了。这愁人的孩子。

男人扭脸看向傻妞,眼神儿透着嫌弃,“赶紧洗漱一下。瞧你那脸都成花猫了。还美女呢。”

傻妞闷闷地去洗了,洗完回来继续问,“什么禀明父母?我没父母啊。”

男人似笑非笑,“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今晚就离开。”

傻妞更纳闷了,“当娘娘不好吗?吃香的喝辣的,为啥不让我当?”

男人默了默,问,“傻妞很想当娘娘?”

“那当然,天底下还有哪个女人比宫里的娘娘高贵?那是地位最高的女人了。”傻妞道。

“这都谁告诉你的?”男人又问。

“村口剃头的张叔。”傻妞诚实地回答。

男人抚额。“既然傻妞喜欢当娘娘,以后咱们当个够。好了,现在去洗漱换衣服。天黑咱们就走。”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今儿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娘娘不让她当。凭什么呀。

傻妞想不明白。

傻妞就这样被唯一的家长连夜转移走了。

说起来这便宜家长叫佳善,是个教书先生,今年二十岁。傻妞是他打小收养的孤儿。但是佳善没让她叫自己爹,日子久了在家里她连个哥都不叫,直呼其名。

佳善听上去似乎还挺开心的。

傻妞跟着佳善离开小山村,住进了一处荒山野岭的三间茅屋。这回想看热闹只有老鼠打架,野猪拱树了。

第二天晚上家里还来了个客人。那客人浑身有一股子寒气,两只眼睛扫过来跟刀子似的,傻妞看着怕,尽量坐得离他远一些。

佳善找出一套粗瓷茶具,亲手给那客人泡了茶斟上。

那男人也不客气,接过来抿了两口,冷不丁问,“脑子恢复得怎样了?”

佳善默了默,“没有丝毫迹象。”

那男人又道,“碎成那样都捡得回来,真难为你了。”

佳善不说话,眸光清寒。

那男人将手里的茶杯哒往桌子上一撂,“你就这么等着?”

佳善抬头看着那男人,神色微有些无奈,“不然呢?”

那男人声音一冷,“你抛下一切,走得倒是挺快活,我们活该给你打工是吧?”

佳善摊手,“我没抛下一切。我家妞说要做娘娘。那位置我得给她占着。”

男人轻哼一声,“那你可得抓紧了。掉下去的那货最近很不老实,变动怕是会提前。”

他漆黑的袍子一抖,人就原地不见了。

等那男人走了好久,傻妞颤巍巍凑过去,小声儿问望着油灯发呆的佳善,“你那朋友是黑社会吧?看着老吓人的。”

她可听村里人说过,黑社会,那都是亡命之徒,大流氓,专门拿刀子捅人,干的是抢男霸女谋财害命的营生,甚至闹大了还可能占山为王,连皇帝他们都不放在眼里。

窗外山风很硬,呼呼地刮着。不远处溪流的咆哮,野马的嘶鸣,在漆夜里分外清晰。一抹月色从窗外洒进来,照着佳善的侧脸莹莹发光,还挺……好看的。

佳善扭脸看她,眼神儿很柔,但是让她看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轻轻摸了摸她发辫飞散的脑袋,从上面摘下片枯黄的草叶,微微一笑,“嗯,你尽量离他远一些就对了。”

又过了两天,家里又来了一个客人。那个客人长得比佳善还俊。左边眉尾有颗漂亮的朱砂痣,那双眼睛跟佳善可像了。

“你是佳善的哥哥吗?”她仰头问美男,两眼都快冒星星了。

“呵呵,不是哦。”美男笑眯了眼。

佳善却脸色很差,“傻妞,该喂猪了。”

佳善昨日大清早捉了一窝小野猪回来,用石头码了个圈,说是养大了牵出去卖钱。傻妞看着一窝滚圆的小猪仔如同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连连点头。

如今这喂养猪仔的任务就光荣地落到了她肩上。

被恶势力压迫不得不低头的傻妞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好想跟美男多聊几句啊。要是万一被美男看上,肯定有希望离开这穷山沟。她得加快喂猪的进度,争取在美男离开前联络好感情。天气这么好,多适合浪漫地私奔呐。傻妞脚步轻快了起来。

看着她的背影,佳善笑得微苦。

“好像比之前小了些。原来你喜欢幼齿型的?”男人那双比佳善还要大一点儿的桃花眼也盯着那姑娘的背影看,语调有几分揶揄。

“她的法力补不回原来那么多,与其揠苗助长,不如调慢时间线。”佳善低声回答,并不看他。

“这就是你的归隐梦?”男人见他情绪不高,换了个话题,眼眸映着青山绿水,语调闲适。

佳善也眯起眼,远望青山,脸上的线条更加柔和,嗓音轻得几乎被山风吞没,“这本来是我答应她的。如今不能全退下来,只好趁着有空,补给她了。”

“听上去还真是让人心酸。”男人忍不住补刀,脸上的同情毫无诚意。

佳善终于转头,淡然看了看那男人,“我的要求,你尽快给答案吧。还有,没事儿少到我家来。”

男人眼神儿一凉,“怕我拐走你的小情人儿?”

佳善没说话,回答他的是一袖清风。那风看似温柔,却直接将男人送出了山坳。

“老不正经。”佳善捏了捏额角,转身朝后院而去。他有好久没这样评价一个长辈了。当初天道学院的两位老不羞,还真让人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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