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上。
“佳善道友,贫道请教,大道三千,哪一条是捷径?”玉衡问。
“玉衡兄说笑了。你我修道,向来没有捷径可言啊。”佳善淡淡。
“若无捷径,道友年方十六便成了天师,这样的修炼速度如何解释?”玉衡一笑。
台下鸦雀无声。没错,谁不关心这个问题是假的。就算佳善是亘古第一的修炼奇才,他也必然有自己的心得和窍门。玉衡这个问题比不着边际地讨论有无名实更能抓住观众的心。
“嗯,虽无捷径,最适合自己的那条道,便可谓捷径。”佳善一叹,“所以道号称三千,又岂止三千?道纵不同,却皆可成就仙果。”
“既然都是以仙果为终点,却不知这万千大道,又有何相同之处呢?”玉衡看着佳善,嘴角微微翘起。
“唯一的相同么,就是皆可求证一颗道心呐。”佳善摇了摇扇子,“这世间,最难看清的莫过一颗心。最易得的,也是一颗心。是以,修道之快慢可分矣。”
玉衡一稽首,“贫道受教了。”他向道童一笑,“这个贫道认输。可以开始阵法比试了。”
台下一片错愕。这认输得太容易了吧。
云香阁的包厢内,皇帝陛下微微挑了眉毛,“朕怎么越看越觉得这场比试根本就是一次测试呢?”
额尔德呵呵一笑,“陛下圣明。”
阵法比试相当的简单粗暴。
擂台一分为二,每人出一个阵,然后道童一喊开始,两位道士就到对方阵法前破阵即可。
为了让外行看明白,每位道长在开始之前还得解释一下自己的阵法有什么特点,要拆解它最大的难点是什么。
佳善表示,他要组的阵法叫北斗七星阵。这个阵主要是将天上北斗七星的星君召唤过来,与破阵之人厮杀,所以对于拆解方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你是不是能打得过天上这七位神仙。
台下一片哄笑。显然没人认为这位玉衡道长打得过七位天神。
玉衡的阵法叫三清大阵。这个阵法听起来更加夸张,是将三清祖师请下来与破阵人厮杀,所以最大的难题是你是不是打得过三清祖师爷。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这是逗大家玩呢吧。这样的阵法,还要求三息之内破解,可能吗?
当然这里面也有懂行的人,连忙热心解释,说这种阵法其实说白了就是请神下界,所以虽然阵法里的确有神仙,也不会是功力十足的神仙,只是具备神仙很小一部分实力的投影罢了。不过尽管如此,也是非常了不起了。因为要知道那是北斗七星君和三清祖师哇。一个小指头都能把人戳死,这两位道长也是吹得够大。
眼看天师擂朝着逗逼的方向发展,观众一片欢乐。
而两位道爷却一脸严肃。
只见佳善把扇子从袖子里取出来,往地上一摆,以这个折扇为中心画了七个同心圆,每个圆的弧线上撒了不同颜色的细砂。然后他退后两步,单掌一推喝了声“起”,七个同心圆唰地一声化为了七道颜色各异、半透明的墙。
佳善回头一看,玉衡的阵法也摆好了,手法更加简单,他就在地上放了一朵莲花花苞,这花苞玉石雕成,三层叠瓣,从内向外,那莲瓣依次一色黑,一色黄,一色白。然后玉衡用一个圆圈将这莲苞一圈,也退后两步,伸出右手食指遥遥一点,莲苞带着那圆旋转起来,嗖的一声从地面立起,眨眼化作一道带着三色流光的圆形屏障,竖在玉衡身前。
道童一声开始,两位道长分别转身,向前一步,开始破阵。
佳善走到那圆形屏障近前,单手打了个稽首,遂缓慢伸出右手,在黄色流光上一点,啪的一声,屏障静止,一位披了黄色道袍的长须老道士出现在佳善面前。佳善双手抱圆,向老者推出。老道长拂尘一甩,冲佳善微微点了点头,消散无踪。此时一黑一白两道流光一阵激荡,两位银发仙翁现出身形,佳善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白衣老者上前,颇为慈爱地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朝上飘走了。黑衣老者也冲他淡淡一笑,朝下飘走了。于是佳善面前的阵法三息恰好破除。
这样也行?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当然,智商高的观众总归会有比较犀利的见解。比如皇帝陛下,他端着青花茶杯,眼睛里闪过一缕精光,“咱们佳善天师,后台不是一般的硬啊。连三清祖师都跟他关系这么好。”老院长也捻了胡须频频点头,“陛下言之有理。看上去,这三位根本没打算跟臣的乖徒儿过招。”
那边玉衡道长还在奋斗中。他这阵法破起来可没那么容易了。他拔出长剑,踏出第一步,立即有一位橙衣道士的虚影拦在他身前。两人打了起来。
佳善破完阵法转过身,橙衣道长跟玉衡还没打完。
于是佳善退到台下,跟自家童儿要了杯热茶,吃了两口点心,一边剥松子一边很是悠闲地看玉衡破阵。
待玉衡一剑终于将这个虚影砍碎,踏入第二个同心圆,一位红衣道士的虚影出现,跟他又打了起来。红衣道士似乎带着股子戾气,招式凶狠,玉衡有些惊险地狼狈躲避,好不容易才将其虚影砍碎,踏入第三个同心圆。
这次现身的是一位着了土黄色外袍的道士,他的虚影浮现得有点慢,等完全清晰,已经被玉衡砍了好几剑,这位也有点儿不乐意了,于是唰唰拔出两把剑,跟玉衡打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尽兴离去。
第四个同心圆里现身的是一个银袍道士,他心不在焉地拿着本经书跟玉衡过招,经书被砍碎,身影消散。
第五个同心圆里出现了一个白袍道士,玉衡打得极其尴尬,因为那道士虚影与他双生子一般,对彼此招数格外熟悉,所以打了半天也分不出高下。
此时天机来到台子边缘,喝道:“玉衡已输,放弃吧。”
天机当然明白,这七星阵,实在是难为玉衡了。
佳善以折扇为凭召唤七星分魂,那折扇可是紫微帝君的八根羽翼炼成,实打实的帝君信物,七星作为下属哪敢不应?而且阵法一成,就算是玉衡自己的分魂也得比划阵子。三息,绝对不可能破除。
三清阵可就不一样了。莲花信物再好使,也得看看三清跟主子的关系呀。就算是佳善叫这三位留下来喝个茶,也不是难事。使唤这仨跟佳善对打,想都别想。
这个阵法比试,说穿了不过是想进一步看看佳善对道的理解以及他记忆恢复的程度罢了。
玉衡抹了把汗,退出阵法,那白衣道士的虚影并未追击,而是消散不见。
“贫道,认输。”玉衡朝佳善遥遥一礼。
佳善从台下站起身,淡然还礼。尔后他伸手一招,白玉折扇从擂台“嗖”地飞回他手中。
云香阁包厢里,皇帝陛下眯了眼,“虽然虚影的面目模糊,依旧可以看出这几个影子里分明就有今天擂台上的道士嘛。这几个道士,莫非真传说中的北斗七星下界?朕的天师果然威武啊。”
老院长嘿嘿笑,摸着胡须一脸的自得,“陛下圣明,老臣这乖徒儿,绝对了不得呢。”
皇帝眼望着台上,若有所思。
同样若有所思的,自然也非独这个包厢里的皇帝陛下。看向擂台的无数双眼睛中,透出深思的比比皆是。神应楼这次可真的是高调了。
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比试就是一个热闹。
比如混在人丛的三名乞丐,此刻正大声为佳善喝彩。由于他们声音最是响亮,旁边颇为国师自豪的帝都百姓心情更是舒畅,遂纷纷掏了银钱出来打赏为国师喝彩的这三人。
每喝彩一阵子,那叫串子的乞丐便双唇无声翕动,咒骂着佳善,不过因为他口型飞快又悄无声息,打赏的百姓只当他脑子有病,放到他破碗里的银钱还稍微多了一两张。
而紫苏和她的丫鬟们也在这“普通人”范畴。因为这位姑娘对阵法一窍不通。只是看了个热闹,觉得这位佳善道长,实在是给帝国整脸了。
“小姐,佳善道长虽然是个没后台的孤儿,倒是不错的夫婿人选。”又有丫鬟开始夸赞佳善了。那语调,更加的别有深意。
“哦。看来,经过这次天师擂,你们几个都喜欢上佳善了?”紫苏呷了口茶,轻声问。
“是啊,我们都觉得他不错。”回答很是异口同声。
“既然这样,不如,本小姐跟爹爹说一下,将你们几个一并嫁给他?不知道你们谁愿意做正房?要不你们抽签决定?”紫苏一双大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的几个丫鬟。
“嗷。小姐你太过分了!”丫鬟们全体哀嚎。
太白居包厢之内。
那亲信悄然进来,萨比忙问,“如何?”
亲信一个苦笑,“那边问,两位殿下愿意出什么价格来实现这个愿望。奴才做不得主,只好回来再问。”
“他有没有说一个明确的底价出来?”丰生问。
“那人意思,这不是小事,三殿下的命他们要取也是有极大代价的。他们的最低条件是,除了两亿黄金,还得至少一百万条现成的冤魂。”亲信面色更加的苦。
什么“神”应楼?这提的简直是魔鬼条件啊。
萨比看了看丰生。“一人一半?”
丰生垂头琢磨了片刻,叹了口气,“这个应该是有时效的吧。问问他最迟什么时候可以交割。”
这就是答应了。不过,钱的事先放一边,凑齐这么多枉死鬼可不容易,不是说有就有的。得等个时机。
萨比看着亲信:“去问清楚。诚意我们绝对有,主要得看他什么时间要。”
亲信领命出去。
此时,“青风”茶楼第三层靠窗的包厢里,黑眼睛的主人轻轻勾起唇角,引得他的同伴骇然道,“御青,你居然笑了?”
说好的八风不动面不改色呢?
“贫道只是觉得这场比试真是别出心裁罢了。”黑眼睛还微微弯了弯,加深了这个笑容,“这,应该不会是故意跟天下人示威吧。”
“嗯?”紫罗兰色的眼眸里只有大写的两个字:困惑。
“若真的是示威,还是挺有效果的。以后谁敢随便惹这位天师?不单道法高强,后台也不简单啊。使唤得了北斗七星,连三清都跟他关系那么好。”黑眸微微一眯,他耐心解释。
当然,作为邻国,有这样的天师在黑水,对他们的国君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他可不认为自己有必要替国君操这份儿心。
同伴发出“哈”的一声轻笑。此时一名侍从递来一封信。男子将信拆开,一双紫眸稍稍张大了些,发出一声叹息,“御青,你算对了。他今日去了昆仑。然后还要去什么妖谷。总之,我们碰不到他了。”
“妖谷……”黑眼睛眸色淡淡,语气透出慎重的思量。
“他以前不也带我们去玩过。”紫罗兰色的眼瞳里掠过一丝怅然,“能玩儿到如此之忙,他也是独一份了。”
“迪恩,劫数的事,你一定记得提醒他一下。”黑眼睛的主人以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了几下椅子扶手,“这些年来他行踪不定,不可预知的危险也实在太多。可别百密一疏的好。”
000
昆仑山下。
“世子,就要启程了么?老爷子说要吃烤红薯。“一个侍从在车外道。
现在可是春天。这个季节,如果没有一个地窖,红薯必然是见不到的。何况,他们是在离家千里之外的荒芜山地之中。
翠绿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无奈。男子顺手从果盘里拿起一串香蕉递出去,“将这个烤了给他吃。祖父车里应该有凤梨,不够的话充数。”
侍从接过,有点儿发愣。
“他爽灵已失,如今不过是个傻子,你用心哄着便是。”见属下卡壳了,男子懒洋洋道。
侍从捧着香蕉哦了一声,离开了。
“天道学院,做得也太绝。今日这笔账,本世子记下了。”车内慵懒的声线略冷,翠绿眼眸一眯,“了尘道长,妖谷,便先在黑水这边儿试试水吧。”
“嗯。”车内陪坐的道长冷声轻应,并不多言。
男子将腰间长剑抽出,森寒剑锋透出一道碧华,映在他英俊的脸上。他屈指弹了弹,一声龙吟在耳边缭绕不绝。
“好剑。”道长从帷帽后发出一声赞叹。
“听闻那伯央,很是好战。这些兵器在别人看来或许珍稀。于他么,大约都是从战败者身上掠来的战利品。”男子将剑还匣,淡然道。
“今日帝都有天师擂,必然热闹得很。因为在下祖父的事,耽误道长去观摩了。”他转头看向道长,语调里有着歉意。
“无妨。”道长摆了摆手,语调一如既往的冷淡,“不过是聚众杂耍罢了,贫道并不是很感兴趣。”
男子碧绿的眼眸一弯,也是笑了,“了尘道长的境界,实在是高。您这才是真正的游戏人生啊。”
这位道长,有多少年都游离于道士的体系之外,连考核晋级都不去做。如今顶着的不过是一个月师的头衔。但是从能为看,起码,也是日师了吧?
“世子见笑了。”道长浑不在意地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