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坠落:伤重化魔

天界。

最近流言四起,让魔族几乎淡出鸟来的生活终于又有了点儿新乐子。

紫微帝君的小狐狸失宠了。那鸟人已将小狐狸幽禁于一个偏僻小院里,有几天没去理会了。

魔族们对这个大新闻津津乐道。就连魔君本尊,也借着约茶下棋的借口亲自跑去紫微垣打听消息。

紫微帝君对此闭口不言。

然而今天,关押天枢副君的小院前,银甲侍卫长突然现身,他疾步进入院子,身形一闪便到了窗下。

“天枢星君。”侍卫长低唤。

“将军何事?”副君的嗓音依旧低柔,却微有些冷,“莫不是关押还不够,要取我性命?”

“是末将擅作主张来的。”侍卫长无奈一叹。“主子他……需要副君。”

门迅速打开,露出芷从略有些憔悴的脸。她扫了一眼面露忧色的侍卫长,“此处不是讲话所在,立刻带我回去。”

一路无话。大小魔族都远远瞧着,露出暧昧的笑容。小狐狸真是段位高,这么快就复宠了。有的魔族女将已经在后悔,早知如此,应该趁着小狐狸被关迅速见缝插针才对。错失了大好机会啊。

待芷从进入帝君寝殿,侍卫长从外面迅速将殿门关闭。

“帝君。”她轻唤,迅速适应室内光线,搜寻那个白色身影。窗帘拉得很严。昏暗之中仍可看出殿内一片狼籍。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甚至隐隐还夹杂着一缕帝血的微香。

其实并不难找。如同一只受伤的牡鹿,紫微帝君一头银发在暗影里闪着微弱星芒,双眸紧闭安静地蜷缩在屋角,嘴边的地板上已经积了一滩血。

“不要……过来。”他一张口说话,血顺着唇角再次滴落下去。

“元鸑,擅作主张提取罪犯,去领罚。”紫微帝君没有起伏的冷漠嗓音响起,将口谕清晰传至殿外。侍卫长端端正正行了个礼,默然离去。殿内的帝君话音落下,浑身紧绷,又匍出鲜血。那血中似乎夹杂了些许破碎的组织。

“怎么会这样?!”她停住脚步,颤声问。这种时候,她实在顾不上什么罪犯不罪犯的称呼了。盯着那滩扩大的血迹,她心疼得脸色惨白。

“他受伤了。”紫微帝君声音很低也很平静,“我没事。相信他有办法解决。你……回去吧。”血顺着下巴流到衣领里,有些难受。他应该给自己使一个清洁咒。可惜痛楚已经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帝君,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让我来帮您好不好?”她朝他走去。

“别过来。”他顿了顿,积攒了点儿力气,终于睁开眼。昏暗的光线中那双眼眸一如既往的明亮而毫无情绪,“芷从,我们停止吧。本座不想拖累你。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可以不要你的回应,但是请给我机会,照顾你。”她在他身边蹲下来,语气坚决。

“连敬语都省了……越来越放肆了呢。”他阖上沉重的眼皮,脸上有着些许无奈,“不要让我为难。”

他现在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人鱼肉。任由那温暖的手臂,穿过他的肩背和腰臀,将他打横抱起来。堂堂帝君,就这样被一个娇柔女仙,抱到了床上。

“请帝君,原谅我的冒犯。”她在他耳边轻柔呢喃。他只有苦笑。

“对我,它无关紧要。对你,却是全部。你不明白吗?”他避开伸过来擦拭他嘴角的巾帕,嗓音冷澈。

“帝君,芷从早就明白。”她竟发出一串笑声。那笑声很轻,像水晶串就的风铃在寒空叮咚起舞。

他却如闻魔音,蓦地睁眼,空白的眼眸第一次有了波动,那分明是困惑和惊恐。

这不是他认识的芷从。他的天枢副君笑起来应该是慵懒的暗哑,隐隐透出一丝清艳。

这也不该是芷从的眼神。他的天枢副君风情万种,却始终在妩媚的眼波深处埋着理智。

或许,以前那并非真正的芷从?他不能理解。但是此刻,他看清了她眼眸中的狂热,那如脱缰野马般的狂热,让他失血过多的脑子卡了一下壳,继而有万千只金乌轰地飞上半空,将一切照得那么明亮,任何阴影都无所遁形。

“佳善,你又干了什么?!”他切齿,梦呓一般喃喃。

(佳善:礼尚往来啊。许你给我拴绳子,就不许我帮你解开缰绳?)

“帝君,不要怕。芷从只是被动切断了与兄长的联系。以后,我的情只属于我。”她扳正他的头,一双玉手伸向他的腰带,眸光如火。

“住手。”他好想破口大骂。他优美又理智绝对不招人烦的天枢副君呢?这绝不是闹着玩儿的,他身边无论如何不能有这样一个为爱痴狂的女疯子!

“帝君,您这样真是太可爱了。不要生气,芷从只是给您擦个身换个衣服。”她唇边笑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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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在林间镀了一抹耀目金红。

在这最后的华彩之后,大地骤然暗下,山间飘荡起淡蓝雾霭。

一头两人高的肥硕棕熊嚎叫着扑过来,被松甘跃身一脚踹中前胸,扑通一声摔进旁边的山沟。虽然这山坡并不陡峭,摔下去也得有个十来米,那熊吭都没吭就昏了过去。

“今晚吃这个?”瑶光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树上跳下来,探头看了看那头棕熊。

“在这里生火,可能会引来狼群。”开阳抱着肩也凑过来,“生吃?”

松甘跳下去,将那只熊扛上肩头,几个起落跃上来,又砍了几根树枝迅速搭起一具烤架,对还在伸头张望的两位神仙道,“尽快生火,等烤熟了吃完,狼群差不多来。”

那两只一听,赶紧跑去捡枯枝。

这边松甘一剑砍下棕熊的脑袋,将血放干,划开熊皮,将剥了皮的熊躯就垫在它的皮上,长剑挥出密集的残影。

待那边不小心放倒了几棵大树,终于在开阳的帮助下捡回来一大捆木柴的瑶光回来,烤架上已经挂满了菲薄的肉片。

“这么薄,看来很快就能熟。”开阳从背包里掏出盐,一边朝肉片上撒盐一边赞叹,“你这刀工越来越好了。”

松甘将柴点燃,闷头调整了一下烤架的高度,才道,“在这一带转了有半个月了吧。回头该出山看看了。”天天在山里拿各种猛兽练剑,还要防备土著居民的偷袭,刀工能不长进吗。

他心底又在盘算,按照外面的计时,已经进来有五个月了吧?还有大半年才能回去。

“想家了?”开阳见他眸色暗沉,笑了笑。

昊天这一世的转世居然是个闷葫芦。真有意思。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他倒真心觉得这少年郎不错,什么叛降失节的,就算昊天当初真干过,跟这辈子的他也没关系。

“这空间应该还不够完善,人类居民都比较原始,也不知道主子从哪儿弄来的。”瑶光摇头,筷子夹起一片半熟的熊肉吹了吹,嘶着气吞进嘴里。

山风渐猛,火舌迎风蹿得更高,架子上的熊肉滋滋滴落着油脂,散发出诱人香气。这里的猛兽肉质鲜美,连他们这样的神仙都觉得百吃不厌。而且,这些动物本身也具一定的灵力,吃了它们的肉,对自身功力的提升竟也小有帮助。

“虽然原始,却有先天真气,应该是上古遗民。”开阳道,也夹起一片熊肉吹着气,“主子这空间本也不是他自己创立的,而是《宇宙经》自带的。说起来这套功法真是神奇,连主子那么厉害的主儿都还没修到巅峰,真不知道创始人是怎样一个了得的存在。”

听松甘讲,最初空间激活程度低的时候,是看不见活物的。后来佳善拿到这个空间,以自身强大的功力将空间再度升级,才有了如今的样子。可以推测,这是个复合空间。最容易激活的是最外围的无机空间,越往里越高级。佳善若能修到宇宙经的十成,这个空间才会完全开放,里面不知道还有多玄妙。

他将肉丢进嘴里,“上次你说桂皮可以当调料?回头咱们去寻一株桂树带着。”这话是跟松甘说的。

这里的原住居民都很强悍,松甘刚来的时候很容易被人家吊打,甚至差点儿被土著杀了。他和瑶光当了有大半年的保镖,待到松甘功力逐渐提升,他们负担才轻松起来,如今更是只消坐等饭点儿即可。松甘虽然贵为皇子,自理能力却是强悍得很,已经自动担任了他们的炊事员。当然,两个神仙也经常和松甘切磋。对手越来越强,他们打起来格外有挑战性,还是很不错的。

松甘点头,也夹了一片熊肉刚要凑近唇边,却瞥见烤架上方投出一道阴影。那阴影迅速变大,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纵身跳开,那从天而降的阴影于是准确砸向烤架。

“我的肉!”瑶光第一个反应过来,扑过去将那东西一掌推开。那团雪白的影子朝着一株三人合抱的古树直撞过去。

“佳善!”松甘凤眸一瞪,一个起跳拽住了那白影,两个人摔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终于卸去下落的巨大冲力,停了下来。

“佳善你怎么来了?”瑶光扔下筷子跃过来,略略局促,“抱歉我刚才不知道是你!”

开阳也抹了把后怕的冷汗,凑近来,“没受伤吧?”

瑶光力气向来极大,就算只是他轻轻一推,身为人类的佳善也未必受得住。

待众人凝眸细看,佳善情况果然很不好。面白如雪,胸前一片血迹,惨白的唇角仍在向外渗出殷红。

瑶光一下子就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上,“完了。主子被我打死了。”

“不是你。”佳善一张嘴说话,又是一口血涌出来。

他扯了扯唇角,“我那壳子在我体内种了魔气。今日意外重伤,怕是压不住了。”

那双淡漠的桃花眼转向松甘,“一会儿……我可真的要化魔了。”

“需要我做什么?”松甘冷声问。

“先将我绑起来。”佳善手指微颤,从袖中拿出一包金针和一张羊皮纸,“照着这上面的穴位,将针扎进我身体。”

松甘一顿,“你知道的,我不会。”

佳善苦笑了一下,“没事儿,扎不死我的。”又一口血喷出来,他闭目喘息了一下,“开阳和瑶光都是武神,同样……没学过。力气还更大。”

他身上有金莲封印,以两位星君的力道行针,只有两个可能,或者金莲封印认为这是攻击,抵制金针刺入,白白浪费针具,错过治疗时间;或者他们使用过强的力度,穿透封印,对自己的肉身造成严重伤害。不论哪一种,都显然不是最佳选择。

时间紧迫,终究是自己的空间最便捷,时间流速还能控制,不会耽误事。他已经来不及去蓬莱洞天。否则求助于医神扁鹊应该是最合适的。

“有域外的神祇插手了我们这个界面,我刚才只来得及修复了规则,得尽快恢复了去找他。拜托了。”佳善一口气说完,眼瞳深处已浮起血光。

他极力压抑着丹田的躁动,朝松甘轻轻笑了一下,“殿下,您一定能行的。您当初承诺过,若我化魔,还有您这个朋友……”

我是说过,可我的意思是你若疯了我不介意跟你一起疯,没说要负责拿针扎你。

这细细的金针,比三尺宝剑还不好掌握。

扎不死?若真一个不小心,亲手杀了你,让我情何以堪。

松甘喉结滚动了一下,握着那包针的手微微有点儿抖。

他咬牙,努力将心情平复下来,扭头看向呆住的开阳和瑶光,“二位有没有好一点儿的绳子?”

“有。”开阳略一迟疑,迅速从自己空间拿出一条金线编织的绳子,“这个是封魔绳,魔的法力越强,这个绳子的束缚力道越大,”他顿了顿,“而且会变化出棘刺,……”他见松甘一听这话,不再理他,开始翻找自己的背包,叹息一声,“殿下切不可感情用事。佳善若是化魔,您还是将他捆牢一些的好。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在他完全魔化前将魔驱除,这绳子给他也造成不了多少伤害。”

“要不我们帮你按着他。”瑶光迟疑一下,颤声道。

“也好。”开阳道,“我们两个按住他四肢,殿下尽快施针。”

“绑起来……殿下……我不想伤了你们任何人。”佳善的声音断续从他们身后传来。

他的指甲已经镰刀一般锋利起来,头发呈现出诡异的灰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长至三丈开外。

道长一抬手,唰地扯开自己的衣袍,“尽快……施针……半刻钟内……”染了艳红的雪白衣袍呼啦一声顺风飘飞,被开阳一把抓住揽在臂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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