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西都风云:公开审理

詹姆士实在没料到,纳兰穆反咬一口,控告他私闯民宅,带领暴民毁坏掠夺他人财物。而且人家还真有证据。毕竟他手下的士兵好些都在怀里揣了从香玉庄园带出来的东西。

国君也是有点儿头大。他斥责了詹姆士,命他赶紧回去好好整肃军纪,并表示政府会给予艾伯特一定赔偿,又问纳兰穆,“艾伯特·温莎人呢?”

一码归一码。想拿赔偿,也得有命留下才行。

纳兰穆这么帮艾伯特,国君心里自然不乐意得很。他瞥了一眼狼狈离开的詹姆士,垂眼看向他的萨尔伯爵。这位新晋伯爵今日穿的一身礼服正是自己前两天刚派宫人送去的。雪白的丝质礼服上用银线绣满了曼妙的忍冬花纹作底,寓意了长久的繁荣和希望;前胸一直到小腿的繁复排扣两旁和蓬松袖口则以金线满绣了典雅的百合花纹样,象征了罗西家族圣洁的优良传统;每一颗扣子中心位置都镶嵌了一颗黄豆大小的蓝宝石,宁谧的海蓝色光辉表达着国君对这位伯爵的信任与青睐。这套礼服,其实再加一只代表坚毅的黑玛瑙戒指和一把剑柄镶嵌青金石以代表权力的佩剑,就是奥尔良大公世子的标准配置了。本来纳兰穆进爵也是没几天的事,这样精致的礼服哪有那么容易赶制出来。所以国君省了个事,将罗西大人已故独子的行头从库房里提出来给了纳兰穆,而这其中的暗示,罗西大人自然秒懂,深感圣恩眷顾。

微微收腰的礼服衬托出少年郎修长挺拔的好身材,站在玉阶之下的纳兰穆眉目安静而坚韧,美好得让人不忍苛责。可是,这孩子正在为艾伯特说话。国君心头隐隐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悔恨。

“陛下,温莎世子正在宫门口等候。他希望得到公开透明的审理,以还他清白。”纳兰穆平静地回答,礼数周到。

皇帝陛下暗自不屑。眼下这局势,对于艾伯特来说就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翔也是翔了。都千夫所指了他还有什么清白可言。

“可是穆,你要知道,财务大臣控告的人里面,也有你。如果公开审理,对你十分不利。“奥古斯特眼看着纳兰穆,“所以,秘密审讯更合适一些。”

“谢谢陛下关心。臣也认为此事蹊跷,还是公开审理,更能还臣以清白。”纳兰穆轻声回答,微微欠身,“大众必然也很期待一个明确的交代。”

皇帝无声一叹。这孩子还真拧。不过,好在财务大臣的事情纳兰穆不过是个执行者,不是幕后主谋,回头把责任全推给艾伯特便是。最重要的还是赶紧得把艾伯特借着这个机会彻底制住。

既然他那么想把事情都摊到明面儿上,国君乐不得的给大众一个泄愤的机会。

奥古斯特前后思量了一下,觉得没什么纰漏,遂表示同意。于是,诏书下达,中午一点整,国君将在圣约翰广场亲自审理艾伯特·温莎案。一定要搞定艾伯特。否则纳兰穆就得给这个小恶魔拐跑了。萨尔伯爵将来必须是他两个儿子的忠实助手。国君暗自咬牙。

皇帝奥古斯特•冯•汉诺威居中而坐,左边陪坐大法官温特沃斯·冯·费舍(Wentworth•von•Fisher),右边陪坐外交部长赞提·德·罗西。

乌压压的人头挤满了广场,艾伯特一行刚到,全副武装的士兵便将入口封了起来。

皇储威廉带着缪正东早在半小时前就到了。他们走的皇家专用通道,马车在靠近审判台的地方停下来,等着审判开始。

缪正东这一路上明显状态糟糕。他那件白色的道袍已经湿透,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马车一停下来,他就给自己使用了一个清洁咒,蒸干了衣服,双手结印,直接在车内入定了。

威廉看着略觉心疼,不过来都已经来了,这么好测试国师内心的机会他哪里舍得放弃。到目前为止,缪正东对于艾伯特看上去也并不是很关切,皇储殿下还是比较满意的。

中午一点整。皇帝陛下庄严宣布,审判开始。

大法官费舍一敲桌子,沉声道,“嫌疑人艾伯特,请在被告席就位。”

此时温莎家那辆静候在审判台另一侧的豪华马车终于打开了门。

一只银色皮靴从车内探出,稳稳踩到皮凳上,随着那条徐徐伸出的长腿,黑色长袍垂坠下来遮住了雪白的紧身裤,然后是蜂腰宽肩,长发,颠倒众生的一张脸,传说中的恶魔、帝国叛徒、黑水帝国西凉侯世子艾伯特•温莎终于出现在众人视野。

旁边有侍从拿过金线织纹的薰紫色披风帮他系好。

他朝车里露出一丝担忧的紫苏微微翘起唇角,遂不等人们看清车里情况便迅速放下车帘,广袖轻拂,从容走向被告席。

这位温莎世子,头戴赤金镶玉抹额,腰横金镶八宝带,下坠薰衣紫琉璃香囊,领口袖口以银线绣着精致祥云的黑色云锦礼服水波一样的在阳光下闪着幽暗的光芒。随着徐徐脚步,一头栗色卷发在风中散开,翡翠绿色的眼眸平静无波。

连续几个月的妖毒折磨和辛苦奔波,加之最近两日熬夜照顾紫苏,使他的身量轻减许多,更像具衣服架子。一米八多的个头儿,宽阔的肩膀,两条笔直的大长腿,包裹在剪裁合体的华贵衣袍中,不论站着还是缓步而行,都有玉山巍巍的俊逸之感。

艾伯特这日的出场,后来被帝都时尚圈议论了好久。

有人评价说,艾伯特·温莎的颜值继承了他母亲七成,已经足够在帝都贵公子中占到前排。而他的风姿,则让他当仁不让地稳居第二。

第一名嘛,其实是他那骑着闪电静待在车旁的好侄儿纳兰穆。因为纳兰穆的硬件实在是太强了,金发,蓝眸,比例标准线条精致的五官,那张脸符合胡族对于天神的全部臆想,加之比艾伯特还要稍微胜出一点儿的身高,就算这位萨尔伯爵站那里一动不动,也能轻松击败所有贵公子。何况今日他还拉风地骑了一匹雪白的骏马,那英气勃发的造型,当场让不知多少女子眼冒桃心。

这还是公审现场,纳兰伯爵不过是个可能会被牵连的从犯,完全不是事件焦点,仍旧免不了引得一众闺秀有意无意地往他那边挤,什么国家仇恨正义审判全被抛诸脑后,她们掩在扇子后面的小嘴儿开始发出一声声娇笑,小声儿议论着最近的新款服饰和街头趣闻,企图用各种可能的细节吸引马上少年的注意。胆子大一些的甚至开始凑到马前与萨尔伯爵搭话。

纳兰穆则抿紧了唇用略带忧伤的蓝眼睛统统回以默然凝注,惹得闺秀们芳心一痛,转而开始小声儿讨论,陛下这罪名是不是有问题。至少萨尔伯爵一看就不是那种会助纣为虐的人。

如此场面车里的紫苏自然是被逗得不行。她悄悄透过车帘缝隙看着面色微红的纳兰穆,暗叹不考虑武力值,纳兰穆光用美男计也足以在黑水白金任何一国赢得一席之地了。

对于这一点迪恩少将也颇为认同。后来迪恩曾私下里跟缪道长揶揄道,罗西家这两位表少爷不靠脸活着真是太浪费了。

说这话的少将完全忽略了排名第三的其实就是他本人。“紫罗兰将军”的美名在整个帝国谁人不知。在今日新版帝国十大美男榜出炉之前,一直稳坐第一的可只有他。迪恩那双紫罗兰色的神秘眼眸,在整个帝国也没有第二双了。而在艾伯特的影响下,这位一度锋芒毕露的年轻将领早已敛去光华,不经意间的慵懒中蕴着一个军人的铁血本色,如同一把毫无花哨的绝世神兵,本身就是极至高贵与壮美的代言。

纳兰穆是正气十足的古典美,艾伯特是松风徐引的异类美,迪恩则是神秘内蕴锋锐的高贵美。这三款男神,随便出动哪一款能都让帝都雌性生物们少女心炸裂。

这次公开审判之后,作为事件焦点的艾伯特给时尚圈的最大贡献就是形体审美新趋势。

很多贵族少爷都节食减肥,希望能有艾伯特那种玉树临风的效果。

其中宰相公子安东·冯·奥特(Anton•von•Otto)因为节食太过得了厌食症,每天他爹不得不让仆人绑住他硬灌一些流食进去,灌不对付了还会后反劲儿往外吐,折腾得全府上下一地鸡毛。

安东少爷饿到皮包骨昏迷的时候还在念叨,“帅过艾伯特”,“瘦才有型”,“颜即正义”,……这导致一向老实持重的宰相大人竟暗地里恨了艾伯特好些年。

也有人针对艾伯特的服饰扒了很深,发现艾伯特虽然很赶时髦地贴身穿了条帝都正流行的紧身长裤,外头那套礼服却是黑水帝国一等侯世子标准制式,做工繁琐,用料精细,价值不菲。不过头上抹额就有点儿不伦不类了。

再扒下去,出来了新的秘辛,原来艾伯特的亲妈妮可·罗西爱子如命,迷信一种说法,男孩子留长发好活。所以温莎世子从小很少剪头发。他那头丰茂卷发目测已经过了腰臀,根本是没可能按照黑水帝国男子发式束起来戴冠冕的。

索性艾伯特对于别人的看法向来不是很在意,所以这位世子经常披头散发就出来见人了,纯粹为了防止乱发遮挡视线,才打造了几款抹额来固定一下。这一创意迅速在贵族圈流行起来,不论男女都开始喜欢用抹额固定头发。

于是,艾伯特独家创意版抹额大卖,温莎家在帝都开的一个首饰铺子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我们还是回到今天的审判现场。

有那么一瞬,场内一片安静。人们有一种观看时装秀的错觉。

温莎世子这么仪表堂堂的年轻人,竟然是个劣迹斑斑的恶魔,任谁一时也难以相信吧。

不过随后便有人出声讥讽,说这温莎果然是个叛国贼,你看他穿的那件礼服,明明是黑水帝国的贵族服饰。于是更多的谴责声响起来,拥挤了上万人的广场眼看要炸窝,大法官连忙拍了拍桌子,“肃静。”

艾伯特站在那里,眼眸清澈,朝民众展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听说我被冠上了很多罪名。在座的诸位对这些罪名或许比我自己还要清楚。所以我就不一一细说了。在审判开始之前,我也想表明一下我的来意,首先我不是来接受什么莫须有的罪名的。其次,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告诉民众一些真相。希望受了蛊惑的臣民能够重回正义。”

全场哗然。艾伯特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时候居然说自己没罪。还说是来揭发真相的。什么真相?

皇帝奥古斯特脸色一沉,“艾伯特·温莎,我们已经给了你很大的优待。身为罪犯甚至没有给你动用枷锁。你所犯罪行有目共睹,你还妄想抵赖吗?”

“皇帝陛下,不知道您敢不敢,给我一个公布真相的机会?”艾伯特依旧面带笑容。

奥古斯特当然不情愿的。因为他太了解艾伯特,这孩子比狐狸还狡猾,现在这个作派,估计是真有什么圈套正等着给自己钻呢。尽管想来想去艾伯特也没什么翻身的可能,他还是认为小心为上。

但这好歹是公开审理,底下的民众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想说不给机会,也确实不易了。

这时大法官费舍摸了摸八字胡,冷然道,“温莎,你知道,我们今天的首要任务就是对你的罪行进行审理。关于你所谓的真相,与我们的初衷并不符合。本官认为我们完全没必要给你这个机会。”

艾伯特闻言,微翘了唇角,朝大法官略略欠身道,“费舍阁下,很感谢您的公正。既然您坚持要以我所谓的罪名为主要任务,那么请您开始。我相信您会给我辩解的机会。”

嗯?费舍也有点儿一拳打空了的错愕感。不过他还是立马一拍桌子,“好。现在我们请公诉人陈述温莎案始末。”

公诉人将艾伯特在帝都逞凶的一系列罪行罗列出来,又带人证,将财务大臣埃里克·冯·施密特、亲王世子沃那·冯·汉诺威抬了上来。

人们一看这两位的惨样儿,又都义愤填膺起来。群情激动,呐喊将艾伯特绳之以法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费舍又一拍桌子,让人们肃静。他冷声问道,“现在,温莎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艾伯特默了默,待人们都安静下来之后,他转头,对着人群又是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请我的辩护人为我解释一下。”

人们这才发现,艾伯特旁边还站了一个年轻人。他穿了很正式的绯色袍子,头上顶着厚重的白色假发,手里拿着一摞文件。

这次公审,召开得比较仓促,国君也根本没打算给艾伯特翻身的机会,所以辩护席被有意无视了,根本没设置。但是,人家自己带了律师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总不能不给一个开口的机会。所以上头坐着的三位大佬都没说什么。

艾伯特侧身,将那青年让到了带着魔法扩音功能的话筒前。立即有侍从搬了把椅子,世子神色坦然,施施然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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