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这个承诺,皇储殿下还算满意。
他轻咳一声,看了看已经被玩儿坏的枢密院大臣,“这厮还能恢复吗?我倒确实很想剖开来看看。”
“大表兄尽管探查。这种种了种子的人体是万不可能恢复了。”艾伯特毫不在意地回应。
“这人就这么废了?左不过一个小厮,我的道长都未必在乎。”威廉笑笑,看看一言不发的缪正东,又看看艾伯特。
“在我的地盘儿,出了这样的事,我必须认真啊。”艾伯特耸肩,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仰靠在软塌上,“否则你们谁还敢来?”
“这倒是。”威廉一笑。
始终面不改色的缪道长淡然开口,“谢谢,费心了。”他站起身,“殿下要不要回去休息?贫道今晚家中还有事。如果人找到了麻烦给我送回去即可。”他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冲着艾伯特说的。
“御青放心,人我必须给你找到。”艾伯特正色回答。
皇储殿下坐着没舍得动。他冲道长挥了挥手,“那你先回吧……”话还没说完,一名宫廷侍卫疾步进来,行礼道,“殿下,皇帝陛下有事找您。”
皇储眉头一耸,“真扫兴。艾伯特,这人千万留着,明日我来解剖。”
艾伯特表示一定。于是威廉和缪道长一起告辞离开。
皇储一行人刚刚走出刑讯室,纳兰穆拔腿就往外走。
“站住。”艾伯特沉声。
“别拦我。让我亲自带人去搜。”纳兰穆声音急促。
“不行。刚才出发的已经是最专业的搜捕小队了。你去了只能让目标变大。”
艾伯特起身,来到穆身前,“你觉得就你着急吗?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紫苏绝不能有任何差池。”他轻推了一下穆的肩头,“坐下来乖乖等。人要是能回来,没受什么伤固然好……”他说不下去了,冰冷眸光射向昏迷的谢德曼,“我真恨不得活剐了这个败类。”
纳兰穆默然坐回椅子,双手握拳,紧抿的唇线透出极度的隐忍。
艾伯特也沉默下来。他将自己重新扔回那张软榻,阖眸一动不动。
时间一下子过得极其缓慢煎熬。
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入口传来。艾伯特迅速睁眼,见一名黑衣侍卫匆匆进来,冲两人一礼,“找到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
纳兰穆一下子跳起来,“人呢?”
“已经带回来,在客房。”侍卫顿了顿,“那孩子……”
“受伤了?”艾伯特眉毛一挑,冷声问。
侍卫摇头,叹了口气,“倒没什么大的外伤。可是明显受了刺激,精神状态不太对。”
纳兰穆咬牙,转身就往外走。
艾伯特眸光在侍卫右颊两道明显的抓痕上停了一瞬,簇着眉峰起身低声吩咐,“带路。”
威廉殿下坐在皇家马车上,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面色平淡的国师。
“缪,我看你对那个小厮,很重视?”
“殿下,您听说过治疗系术法吧?其实能有这种根骨的道士非常罕有。大多数道士不过是会一些医术罢了。这个大陆上,纯治疗系道士基本上是个传说。”缪正东低叹了一声,头侧靠在车壁上,“贫道将他捡回来,主要就是见他无意间展露了治疗能力。可惜,他显然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到目前为止,他再没有展现出任何相关的能力了。”
威廉转了转眼珠,“如果他的天赋得到开发,那还真是个人才。”
缪正东的声音更低,“是。虽然概率不大,但若开发出来,就了不得。”
威廉明白了,敢情这个常春虽然其貌不扬,却是个宝。他盯了缪正东这么久,终于发现自己的国师有点儿不对劲儿,“你这是怎么了,一头的汗。”
缪正东摇头,“没大事。这两天受了点儿家法。”
“嗯?你父亲居然舍得打你?”威廉觉得不可思议。
缪道长苦笑了一下,“还不是因为婚事。”
威廉恍然,“你这个岁数,倒是早该娶妻了。本殿下身为胡族,也早在二十岁便娶妻生子,你们汉族一般十五岁不就成亲。”他眸色微恙,“缪这是有了自己钟意的女人?”
缪正东面无表情地点头,“对。就算他将我打死,这件事上贫道绝不妥协。”
威廉嘎嘎笑起来,一挑大指,“厉害。连我都不敢抗婚。你们汉族人规矩更多,你居然这么硬气。希望你一直硬气到底。”
缪正东朝一脸钦佩的皇储微微展颜。他拭了拭汗,慢慢坐直身子,“殿下,贫道得下车了。”
“这可是半路。”威廉一讶。
“贫道的一项功法马上会有突破,必须静坐。”他眸光明澈,“荒郊野外,还得麻烦您留一个侍卫给我。”
威廉一咧嘴。“好,没的说。停车。”
缪正东从车上下来,一名侍卫拎着只蒲团等在他身后。不远处,缪家的马车也不再尾随皇储车驾,徐徐停下。
他朝皇储一礼,“殿下慢走。陛下今日心情不佳,到了宫里您别急,跟他好好沟通。”
威廉立刻浑身紧绷,“你算出来了?”
“嗯。应该是游戏的事情。殿下如此聪慧,定然知道如何斡旋。”缪正东微眯了眼,看着神色大变的皇储。
威廉哈哈一笑,“好,那我就先走了。祝你成功。”他迅速钻回车里,华丽的马车后面缀着一队侍卫的的远去。
缪正东于路边微微欠身,凝眸,面色平淡地眺望了片刻,漫步行至一株高大的七叶树下,“就这里吧。估计需要至少三个小时。有劳将军了。”
侍卫放下蒲团,“道长客气。您安心修行便是。”他转身,手扶剑柄远远站开去。
缪正东深吸一口气,在蒲团上坐定,打开内视之法,渐渐沉入他的修行世界。
缪家功法向来偏于炼形。所以在灵魂术法上相对薄弱。痛定思痛之后,缪家也在逐步改善这一缺陷。但是真正注重形神兼修的,还是从缪正东开始。他在皇家修道学院里专门修习了所有关于灵魂的课程,并向白黎明等大国师虚心求教,渐渐摸索出一些门路。以他自己的观点看,将灵魂术法的短板补齐,是一条晋级的捷径。因为他的父亲已经代表了缪家术法的极致,如果他想超过父亲甚至家祖在四十岁前晋级星师,必然得另辟蹊径。缪家的鞭刑又名“销魂”,惩戒之重是毋庸置疑的,最令受罚者难捱的恰是精神层面,却是误打误撞,给了缪正东新的启示和助力。
此时,香玉庄园的客房里。
紫苏木然坐在椅子上,两眼空洞,如同没有生命的人偶。
纳兰穆急急忙忙冲进来,一脸焦灼地问,“紫苏,你还好吧?”
紫苏的眼睛明显没有焦距,只是漠然直视着前方。
纳兰穆上下飞快打量了她片刻,发现她的脸上有几缕很细碎的划痕,很可能是摔倒后被拖行过一段距离,手肘和膝盖处衣服也破了,微微渗着血。四肢末端有些红肿,应该是被戴过镣铐。
他从旁边取了伤药,欲小心在她脸上涂抹,不想指腹刚刚触碰到那细小的划痕,紫苏一抖,立即惊跳起来,嗓音尖利,“闪开!”
她说话间手臂挥动,被无辜击中的药箱腾空而起,里面的东西纷乱撒落,而一脸惊惧的小人儿身形旋动,眨眼将朝她兜头纷乱掉落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击飞出去,顺势还给了意图靠近的纳兰穆一个扫堂腿。
纳兰穆连忙跃开,迅速去扑救满屋乱飞的医疗用品,待他身形停住,怀里抱了一抱纱布药膏药丸,几张包药的纸纷扬飘落,而镊子手术刀剪刀之类小器械因为比重较大飞得太快,此时已到门口。
刚到门口的艾伯特一抬头,随手手接住朝着他脑门戳过来的一把剪刀,后面的侍卫连忙飞身掠过来挡在他前面,将其余几样锐器抄到手里。
艾伯特面色冷沉,隔着悠悠飘落的纸张朝内看去,紫苏抚着胸口剧烈喘息,受惊小兽一般缩进墙角一把椅子,连连干呕起来。
纳兰穆如同中了定身法,抱着一堆东西站在那儿,脸上错杂着忧虑和茫然。
艾伯特碧眼一眯,退后两步,低声询问那名侍卫,“俱乐部负责人带来了没?”
侍卫点头,“悄悄带来了。”
艾伯特语速略快,“问清楚他们都干了什么。马上。”
主要问题怕不是外伤。这孩子的状态,怕是一时半会儿正常交流不了了。只有从俱乐部那边寻找突破口,对症治疗。
侍卫将手里东西放回药箱转身欲走。艾伯特心思一转,又补充,“带进密室,我去问。”
侍卫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两人迅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