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紫微垣。
满室纷舞着银色发丝。她用力抱紧他的腰，阻止他将头撞到墙上。
“放开我……”他满脸冷汗，眼中有着绝望，“为什么用了药都止不住这次的痛？！”
“帝君，忍一下，一会儿就好了。”她几乎淌下泪来，只得再次将一缕薄烟渡入他口中。
他却不耐烦地甩开她，用力将头撞向御案。一个柔软的躯体先一步飞落到那玉石桌案之前。他砰地撞到她怀里，那娇躯一震，温热的血喷落到他头顶，后颈。
他抬头，看见她双目紧闭，已经昏迷。
“芷从……”他怔然，抱着她愣了片刻，剧烈的头痛终于也渐渐缓解，却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那疼痛悄然逝去。
此时殿门大开，银袍侍卫飞身而入。他看见室内的景象一呆。“帝君？”
随即他抽了抽鼻子，“您又用了药？”
紫微帝君放下昏迷的女子转过身，脸上神色却让侍卫觉得陌生。那双冰冷的眼眸中凝聚着风暴，“你怎的回来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末将失职。但是末将实在下不去手了。他……已恢复记忆。”羽闻垂头，“请帝君责罚。”
“扇子呢？”头顶的声音冷冷问。
“落在他那了。”他头垂得更低。
“令牌拿来。”头顶声音更冷。
他双手递出令牌。
仓的一声响，冷剑出匣，插入他面前的地板。
“你自裁吧。滚出去。”那声音淡然道。
“是。”他一愣，遂双手捧剑，一步一步倒退出大殿。
如果是以前，帝君他绝对不会说让失职的部下自裁。每一个部下，都被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可是现在，……是不一样了吧。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或许，哪一个都不再是曾经的他了吧？
他黯然笑了一下，手中长剑落地，身子扑倒。金色的血液，在玉石台阶上汇成一条小溪，汩汩而下。
遥想当年的东皇太一，吸霓虹而御六合，挥银刀以敕天宇，那样威风凛凛的帝君，终究一去不复返了……连他自己都舍弃了过去，区区一个侍卫，又能留得住什么？
“羽闻？”侍卫长微讶的声音传来。
“帝君，让他自裁了。”另一名侍卫低声解释。
“胡闹。有这样自裁的么？”侍卫长震怒。
通常天神除非受罚或其它特别原因，否则死后是不会下界入轮回的。死后的天神，遗体会被投放到无妄海深处，经过天界灵气的漫长滋养，体内魂魄以尸身内的神血为依托，渐渐苏醒壮大脱体而出，吸收灵气重新孕育成新神。如果重生的时间太过漫长，新神便失去了前世的记忆。否则，甚至可以保留大部分以前的记忆。毕竟神界很少有谁孕育胎儿，这种新生的方法是他们填充神位的重要途径。
可是羽闻他自杀的同时启用了秘法，释放骨髓中最宝贵的神血，并压榨了所有的魂力随血远去，跟魂飞魄散也差不多了。
侍卫长迅速结了个手印盖上羽闻的创口。金色血液不再渗出，却感觉已经没剩多少了。他冷着脸朝下望去，几个魔族正急匆匆飞上来，明显对突然掉落下去的一大蓬可疑物质产生了兴趣。要不是那东西伸手触之不及掬之不着，味道如此好闻，他们应该早就下嘴吞光了。
“什么情况？”魔族一名小队长冷冷问道，眸光贪婪地看向羽闻的尸体。
“不劳阁下挂怀。我的一个兄弟自杀了。”侍卫长将披风解下，扔到羽闻身上，转头对几个白衣侍卫喝令，“准备冰棺，你们亲自送他去无妄海。”
羽闻在他们中间一直是比较特别的存在，相当于副队长了。因他善于隐匿身形，帝君往往分配最机密的任务给他做。这样得力的手下今日竟然就这样给处决了。侍卫长扭头看了眼紧闭的殿门，无奈一叹。
不知道还能不能孕育新神。这厮本体是只天鹅，血脉与凤凰同源，也算是不错的，一般侍卫哪有他那么大量的金色血液。如今纵然所剩不多，也聊胜于无。
佳晖坐在佳善身边。他感觉到有微雨从天洒落，伸手去接，却什么都没有。身边的人低低发出一声呻吟，“羽闻……”
佳晖扭头，只见金色的雨丝垂落在佳善身上脸上，淅淅沥沥。这雨丝有种熟悉的感觉，透出一缕哀伤的别意，却又饱含祝福。他伸手摸了摸，佳善的身上并未被打湿，苍白的面色却似乎缓和了些，遂不去遮挡。那昏迷的人周身仿佛笼罩在一片迷蒙金雾之中，良久，方停。
“我回来了。”天上传来七杀的声音。佳珲抬头，见七杀带着一位黄衣道长飘落下来。“这是我大哥天府。这是佳善的童儿佳晖。”他还没落地，已经给两人做了介绍。
童儿见礼，黄衣道长和气地还礼。
那黄衣道长落地之后，却是举头，望了望长天，神色略有伤感。
“大哥，怎么了？”七杀问。
“那羽闻，以死谢罪了吧。帝君很少这样严惩下属。”黄衣道长一叹。“他倒是个忠心的，将自己的神血和魂力都压榨出来，送过来给佳善。”
七杀闻言，也是面露恻然。之前还恨不得将那厮斩成七八段。如今，……
黄衣道长很快收拾好心情，一撩道袍在佳善身边盘膝坐下，摸了摸他的脉搏，“没大问题，突然承载那么多记忆，冲击大了些。大约半日，他便可苏醒。”
他将佳善的嘴掰开，塞入一丸药，单手覆在他心口，掌心透出一缕黄色光芒，待佳善呼吸更加平稳，方才收手。
“大哥，佳善这次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不会给反噬了吧？”七杀也回过神来，低声问。
“应该不至于。他的招神之术很成功。”天府轻声。
“不会吧。那可是帝君的记忆。他强行索取，竟也成功了？”七杀仍旧不信。
“那本就是他的前世记忆。这种记忆的传承，与修为强弱有一定关系，所以强行读取的确是有很大风险。但是能否成功主要还得看心境。”天府又是无声一叹。
天上那位，心境掉落得这般厉害了？还是该说，佳善的心境，实在是太强了？当然，如果没有羽闻刚刚以魂血温养，佳善若要醒来，怎么也得十天半月的吧。
他想着，突然眸光一凝，迅速翻开佳善左掌心，看着他尚插在劳宫穴的残针怔怔无语。
“怎么了？”七杀立即问。
“金针开窍。看来他还真是没打算躺上十天半个月。”天府苦涩一笑，眸中一片叹服。
此时童儿一声欢呼，佳善睫毛微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
此时，同是辰龙大陆，不知名的一处海滨，天枢从昏迷中醒来。
刚才突然的剧痛，应该来自他那傻妹子。这姑娘最近没少在天上变着花样的作。
天枢无奈一笑。他强撑着起身，心头仍在隐隐作痛。微眯的狐狸眼扫过沙滩，却见一只玄龟，在阳光下懒洋洋晒着背甲。
那玄龟察觉到他的目光，略略缩了缩脖子，口吐人言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嗬，小嗓儿还挺脆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