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伙伴:西都三剑客

白金帝国皇家军事学院在帝都布鲁姆(Bloom)远郊一个僻静的小镇上。平素有门禁,学校每一个月才放学生出行一次。

但是这并不能阻止骚年们青春躁动的心。冒着被处分的危险,经常有学生深夜翻墙去外面放风。有马车接应的话,他们甚至会奔驰数十里到布鲁姆享受一下人生,天亮之前再翻墙回来。

但令人意外的是,那段时间布鲁姆郊区来了伙强盗,据说是从大西洋沿海流窜过来的海盗。他们盯住了郊区这个小镇上的贵族学生,专门等他们要出去花天酒地的时候趁火打劫一下,将他们的零花钱洗劫一空。由于是偷偷翻墙出去,这些可怜的家伙勒紧了裤腰带顶着一张青紫交错的脸半个字都不会跟校方提起。

海因里希那年十五岁,刚在这个学校就读一年级,与艾伯特同班。他前些天跟校长请了个假,说家中祖母病重,作为唯一的孙子他得去侍疾。校长看这学生向来成绩优秀,很给面子地批了七天假。而在第六天的时候海因里希年迈的祖母很不幸地撒手人寰了。

海因里希参加了一天葬礼,他那军伍出身的老子大手一挥,表示时间到了他可以回学校睡觉去了。于是他被管家塞进马车,晕晕乎乎往郊区赶。

马车突然停下来的时候,海因里希脑袋砰地撞到了车壁上。他登时睡意全无,揉着脑袋坐直身体,刚要问问怎么回事,便听见车外有个不紧不慢的声音道,“什么情况啊?”这声音甚是耳熟,分明是班上最浪荡的学生艾伯特。而一个瓮声翁气的男人用威胁的口吻道,“打劫。钱都拿出来。”

海因里希很好奇,艾伯特会为了省事直接给钱呢还是会叫保镖过来揍这个男人?他将车门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去。

月色下,他看见二十多个蒙面强盗,手里举着明晃晃的钢刀,围住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那少年一头栗色卷发,在脑后随意用缎带束了,翡翠绿的眼睛半睁半闭,两只手插在上衣口袋里,一条笔直修长的腿撑着地面,另一条腿以稍息的姿势微微曲了,还颇有节奏地抖动着,根本不在乎脖子上架着的刀是不是会割伤皮肤。

旁边还有一辆马车,却并没有温莎家的族徽,显然属于学院另一位贵族子弟。这伙强盗胃口倒不小。

这时艾伯特慢吞吞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每只手上是厚厚一沓钞票。他嘴上还说着,“不就是钱吗,好说。”

海因里希一叹。心想这艾伯特果然是个怂货。一名强盗接过钱点了点,满意地装进口袋放行。艾伯特则笑眯眯地朝前走去。他明显是刚从学校出来,跟海因里希方向相反。而这时强盗已经粗暴地拉开海因里希的车门,让他赶紧掏钱。另一位学院的学生已经也乖乖掏了把钱出来。

海因里希那时却气愤了。他们可是皇家军事学院的士官生啊。将来做沙场将军的人物。就这样被几个毛贼吓尿了裤子?他一脚踹飞了那个强盗,从车里跳出来,拔出佩剑就跟强盗砍在了一起。

格斗术,海因里希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他一个人斗二十几个壮汉,一时竟然不落下风。但是毕竟势单力孤,加上这几日他也没得好好休息,越打越疲惫。他一个没留神,被一个强盗砍中了肩头,身子摇晃了一下,马上就有两把钢刀朝他脖子招呼下来。他直接仰面往地上一倒,躲开致病的攻击,立即有更多的刀跟进,势必要将他钉在地上。

这当口他却看见,那明明已经走出有段距离的艾伯特又施施然回来了。他手里拿着根不知从哪里拣来的铁棍,照着最后面的那个强盗脑袋就是一下。然后一脚踹倒了另一名强盗。这两名强盗往前一倒,将靠近海因里希,正全心全意舞动着钢刀要置他于死地的好几名强盗给压倒在地。艾伯特棍子连挥,带着残影飞速击中这几个人的太阳穴。海因里希连忙跃身而起。

战斗很快结束。艾伯特将染血的棍子随手一扔,在满地呻吟声中冲他笑了笑,“不错,你让我相信正义的存在。”

海因里希脸上一红。他应该跟艾伯特说谢谢的,人家可是路见不平救了他。可是那时的他太骄傲,竟一时说不出口。看得出来,要说英雄气概,艾伯特根本不缺,只不过懒得去表现罢了。这让海因里希愈发地自愧不如。尤其是,自己平素可没少小瞧这位温莎世子。

这时又有马车过来,远远下来一个少年,两人目光不由扫过去的时候,另外一名被打劫的学生却突然拔出佩剑,大喊着“汤姆斯•冯•李曼要和你决斗”朝艾伯特冲了过去。艾伯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脚踹飞了他,然后以海因里希看不清的速度在那人双手双脚甩了上飞镖,这才慢悠悠走过去,拍拍那个学生痛得完全扭曲的脸,略带遗憾道,“抱歉啊,今天出来得比较随意,忘记通知保镖了。下次记得趁我保镖在的时候挑战。本世子有明确跟他们规定,多少给你们这些家伙点儿面子,过个至少七八招再把人放倒。”

当然你不用担心,这个学生绝对不会对人说他是被艾伯特这个纨绔一个人干掉的,否则他不是会被怀疑太挫了吗?只是他当时的表情确实好崩溃就是了。

艾伯特心情不错地离开血淋淋的现场,热情邀请迪恩吃夜宵。也是那天,现场另一位姗姗来迟的目击者也跟艾伯特开始了不错的友情。那个人就是缪正东。

缪正东是这个学院里比艾伯特还要另类的存在。因为他是个道士。他没有丝毫的白金血统,只是国君从青木帝国请来的外援-----最早,虽然打算模仿黑水建立修道学院,那时白金的道士少得可怜,品质也差。所以国君一拍脑袋,直接引进国外资质好的道士,给他们最优质的教学资源和待遇,随他们怎么发展,只要能迅速提高品级就成。这个主意还真带来了不错的效果。好几位道士携家带眷从其它国家迁过来,东海缪家便是其中之一。当年第一任道教学院的院长就是缪家先祖缪泽恺。到缪正东这一代,白金帝国的天道学院已经培养了一名五十余岁的星师(即前面参加凉州战役的大国师白黎明),三名年龄在十几岁到四十余岁不等的月师。缪正东是三名月师里最年轻的一个。不过,诸多道士中,也只有缪正东在皇家军事学院选修了课程。毕竟说起来《孙子兵法》已经很厉害了,道士们没几个会认为白金帝国的皇家军事学院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他们一顾吧。

彼时这个少年将两只手随意地插在军装的裤兜里,目光清澈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看见,还礼节性地冲艾伯特轻轻点了下头。

“御青要不要也来点儿夜宵?”他邀请他。御青是缪正东的字。按理汉人要到二十岁才能由族中长辈赐字。但是缪在年初十六岁晋级月师之后,偶尔上朝参政时已戴道冠,为了表示他已经足够成熟稳重,不被朝中那些老家伙看轻,便干脆提前行了冠礼,由家祖赐字御青。

大约因为在这个胡人为主的国度里很少有人叫他字吧,缪正东生是愣了一下,才微微弯了唇,“那我就不客气了。”

后来,三人一起玩的时候越来越多,竟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甚至一起混了个名号出来。

那是某一次月休,他们在帝都乱逛的时候,无意间进了一处地下拳击场。这三个少年实在是比较扎眼的组合,让人一眼望去就无法忽视,尤其那时的迪恩眸光凛冽,颇具侵略意味,台上的拳手竟直接挑衅地邀他上台。迪恩自然不甘示弱,遂将佩剑和外套扔给艾伯特进了绳圈。

那拳手业已成年,身材魁梧,比迪恩稍微高出半头,最后却被迪恩放倒了。

迪恩跳出绳圈,乐呵呵整理衣服准备离去,场外却站过来一个中年男人,他是这里的老板。那男人两眼放光地拦住三位少年,“这位小哥,有没有兴趣在我这里工作?”

“抱歉,没兴趣。”迪恩一边穿外套一边冷淡地回答。

“很遗憾,你没兴趣,在下可是有兴趣得紧。”老板手一挥,几名黑衣壮汉便手持利刃站拢来,将三人围在当中。场内一乱,这种地方玩的都久经战况,识相得很,观众自动散开去。

“你是这里的老板?”绿眼睛少年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巴掌长的袖珍短剑。他垂着头,在犀利的剑锋上耐心地削着指甲,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想抢人?”

“对。你这朋友身手这么好,我看中了。”老板志在必得,“孩子,你打败了我培养多日的台柱子,要是不把你留下来,我这场子损失可就大了。”后面这话当然是冲迪恩说的。

“我看,你怕是得白损失了。”迪恩铮地拔出佩剑,三尺三寸的宽刃剑,在略为昏暗的室内闪着幽冷的光。一声不响的缪正东也从背后拽了自己的青锋出来,剑身上符文游走,散发出隐隐雷意。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艾伯特身侧,面色平淡。

老板脸一沉,挥手。壮汉一拥而上,地下拳击场一场血腥械斗开始。

整个械斗过程中,艾伯特认真扮演好一个纨绔的形象,动手最少,基本上保持着削指甲的姿势。迪恩出手最多,他动作干净利落,佩剑劈刺撩截拍,如行云流水。艾伯特还时不时抽空叫一声好,因为迪恩今日用的这套剑法是艾伯特前两日跟他切磋过的,明显又有了进步。缪正东用的是缪家祖传的一套游龙剑。缪家跟很多道士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重视修形。所以别看缪道长不练肌肉,多少是会一些武艺的。艾伯特削完左手指甲,还挑起大拇指赞叹一下,“御青这剑法甚妙。”

拳击场老板真是给气疯了。他的保镖在艾伯特的不断喝彩声中一个个倒下,这绿眼睛的少年居然仗着两个朋友的保护,在那中间慢条斯理地修指甲。老板瞅准一个空档,从一个受伤的保镖手里夺过一把钢刀就冲了上去,直奔艾伯特。艾伯特一扭身,躲过刀锋,手里小剑一划拉,老板惨叫一声,小手指掉了一截。

“你这人,怎的睁着眼往我剑上凑。”艾伯特嫌弃地站开些,迪恩沉着脸一脚将那老板踹倒在地。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黑衣大汉全部卧倒。满脸青紫的老板趴在地上,右手小拇指冒着血,华贵的衣服成了乞丐装。他一迭声地哀告道,“小壮士饶命。人我再也不敢抢了。”

却见那三个少年郎已经举步向外走去。

“三位小壮士,可否留个名号?”那老板抻着脖子在后面喊。他其实是埃森(Essen)伯爵的小舅子,在圈子里也是横着走惯了的一号人物,今天吃了这么爆的亏,自然想知道到底栽在了谁的手里。

“那你可记好了,我们是西都三剑客。”艾伯特不紧不慢的声音远远传来。

“哎呦,艾伯特你报出这么响的名头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迪恩一个趔趄小声道。

“三剑客,听上去好像有点儿犯二。”缪正东微微皱眉。

艾伯特噗地笑了。

“西都三剑客”的名头,就这样因为艾伯特一句戏言,从地下娱乐圈开始,渐渐被传扬开去。

那三年时光里,一度纯洁如白纸的海因里希在很多地方都潜移默化地受了艾伯特的影响。

而依仗他亲妈手中的丰富矿脉,不缺玉石毛料的艾伯特闲时喜欢雕玉,落款这个花体字的签名他们都再熟悉不过。

这个女人的这块玉佩,可以肯定是出自艾伯特手笔。能得他赠玉,这个女人和他的关系怕是不简单。

“愿持玉壶心,常驻东风里。浩荡自随君,不做别离吟。这诗写得,用情不浅。”缪正东一双黑眼睛里有了些许揶揄。

“不是吧,御青,这玉壶冰心,多纯洁的友情啊。”迪恩讶然。

“这么说,你会浪费时间跟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谈友情?”缪正东嗤笑。

“当我没说。”迪恩举手投降状,又犯愁道,“现在前线还是封锁状态,这如花似玉的姑娘,直接送回去,貌似风险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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