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还真来了。
紫徵看女儿今早精神头不好，眼睛底下甚至有青黑，实在是心疼。
上巳节出来玩玩，应该有利于她的身心健康。而且这上巳节，要是能在外头碰到一两个不错的郎君，紫苏这婚事他也就不必发愁了不是。
紫徵还暗地做了一番安排。
首先他接受了佳善的邀请，祭祀之后便去太白居见佳善和松甘。管这俩人找他要说啥呢，关键是这样一来松甘就不会出现在郊游活动里。
其次他安排了几个会功夫又比较机灵的丫鬟，随身保护紫苏，这样他缺心眼的女儿就不至于给人不知不觉中占了便宜。
第三他留心了一下，比如说大司马家的公子，礼部尚书家的少爷，一些个称得上不错的郎君今日都去了郊外。看样子还是有机会接触到一两个的。
当然他也明示暗示了随行的丫鬟，要多给自家小姐留意。
紫徵的心思，紫苏并不是很清楚，即便有一点点觉悟，她也没往心里去。她纯粹将这个节日当成了郊外放羊活动。
刚才祭祀现场，紫苏跟一众小娘子们站在边上，也看了个大概。心中颇为不齿风华的作派。
对于纳兰穆，紫苏是多少有些同情的。自由活动之后，看见换好衣服的风华神采飞扬地跟几个小娘子去了兰亭，她不屑地撇了撇嘴，直接带着丫鬟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兰亭之上，年轻的小姐公子们齐聚一处。风华请了厨子来做菜，又将酒盏放于流水之中，曲酒流殇，与他们吟诗作赋，颇为热闹。
风华这里玩的开心，但还是不放心纳兰穆，遂派出丫鬟，看这位明显并不开心的将军去了哪里。昨日天师擂，她已经送了请柬给他，兰亭一聚，正可以联络联络感情。
纳兰穆此时终于找到了紫苏。
紫苏并没有走得特别远。她选了一块花田，见田里姹紫嫣红，各色芍药开得正好，索性在旁边支了顶小帐篷，找了块晒得暖烘烘的石头一坐，托着腮发呆。
“小姐，我们在这儿太偏了。”菡萏提醒。她可还记得老爷的吩咐呢。
“人家都去兰亭曲酒流殇了，小姐你今天怎么也得参与一下吧。没准还能收到哪个公子的礼物呢。”菡萏知道自家小姐大条，对于上巳节是没啥概念的，自己可劲忽悠就对了。
紫苏心不在焉顺着她的话头问：“会有什么礼物？”
“芍药花，大雁。”樱桃插嘴，“婢子还做了香包，谁要是送小姐礼物，咱们可以用香包回礼。”
紫苏四下看看，“芍药花，你家小姐我身边就有好些。有什么好作礼物的。”她一拍手，“对了，咱们倒不妨射几只大雁下来，烤野味。”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人家浪漫的定情礼物，在她们小姐这里成了烤雁了。
纳兰穆赶到的时候，紫苏还真的射下来一只大雁，正指挥几个丫鬟拔毛扒膛，又架起火来准备烤雁。这几个丫鬟自幼跟她一起，在塞外也呆过不短的时间，鼓捣野味儿也是没压力，很快就把架子支好了。大雁也给抹了盐巴，光溜溜上了烤架。
纳兰穆一看，也是一笑：“紫苏，一只太少了，本将军也来帮你一下。”
紫苏抬头一看，是可怜的纳兰穆，遂表示欢迎加入，大雁至少得个三两只才够她们这些人吃。何况纳兰穆也需要吃一点儿嘛。
几个丫鬟望天。她家小姐胡闹也就算了。纳兰穆貌似也是不懂这些风俗的。也是，他要是对这些很懂，今儿也不会被设计。
“小姐，这使不得啊。”菡萏直拽紫苏衣襟。但是紫苏才没空理她呢。专心烤雁。
那边人家纳兰穆已经开始猎雁了，而且颇有准头，一会儿功夫就射下来两只。紫苏吩咐丫头们赶紧将扑扑楞楞垂死挣扎的两只大鸟宰了拔毛开膛，穿上树枝递过来。嗯，不打功夫，花田边肉香飘溢，相当的诱人。
其实紫苏也不是没看出几个丫鬟的古怪。但是她有点慈母心泛滥，同情这个被逼赐婚的少年将军，的确有心要哄纳兰穆散心罢了。再说，在她看来纳兰穆已经是有主的人了，还能有什么幺蛾子出来。
这时第一只大雁已经烤好，紫苏拿起来一分两半，拎给纳兰半只，“先来尝尝。”
纳兰穆接过，尝了一口，表示味道不错。而风华的丫鬟就在这时过来了。
“紫苏小姐，纳兰将军现在是我们县主的未婚夫了，您怎么还往上贴啊？”这丫鬟叫百合，平时跟着县主没少作威作福，自然不把紫苏放在眼里，一开口就是冲的。
她定睛一看，紫苏手里还拎着半只烤雁，更急了，“你还接受纳兰将军的大雁，那么急着做纳兰家的妾？”
依紫苏的性子，向来就不喜欢耍嘴皮子，也懒得跟一个下人计较，所以打从开始她没想理这丫鬟，只合计着让菡萏樱桃将她赶走完事。
可眼下听她这么说女孩儿实在忍不下去了，“你这贱蹄子找打是吧。你以为谁都跟你主子似的那么稀罕纳兰家。”见小姐被骂，樱桃跟菡萏已经挽着袖子上去开打了。
旁边纳兰穆听了却是脸色一白。“紫苏，其实我真的只想娶你。”
紫苏一愣，继而也是有点结巴，“那什么，我不是看不起你，我也知道你的一点儿心思。可是这不都赐婚了吗，咱们俩已经不可能了……”
已经……不可能了吗？
草嫩莺黄三月天，杂花新树沐春烟。最是芍药知国色，玉蕊噙芳向娇颜。
春风轻柔。暖阳下，满地芍药开得正好，将女孩儿一张脸衬得愈发明丽照人。
他自幼相貌出众，被女孩子取悦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渐渐也就开始麻木，反而对男女之事并不热心。父亲说要给他娶一个带月芽标记的女子，他也无所谓地应着。然而，对于紫苏，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终究是渐渐上了心。
是因为最早在圆月祠巧遇，她英姿飒爽地从马背上跳下来，那一双大眼睛在月色下熠熠生辉，让他见而难忘？还是因为她之后的死缠烂打，招式委实骇人，让他的心在一次次惊讶中留了痕迹？他不知道。
反正他也想过这大约只是一时新鲜，遂在中伯一再示意下拒绝过这个姑娘。却在那句回绝之后，慢慢从心底生出悔意。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是放不下这个女孩。
在他夜访苏萌居那个晚上，听得紫苏那么干脆的拒绝，他害怕了。害怕从前的一念之差，会让他终生抱恨。不管紫苏是不是有月芽标记的女子，他希望能再有一次机会，让她接受自己。
他看着那双大眼睛，黝黑的瞳仁儿清澈到简单纯粹，让人一眼便能看见其中那通透的灵魂。是因为这个，他才越来越不肯放弃吗？有人说，爱一个人，其实可以说不出任何的理由。喜欢，就是喜欢了。
纳兰穆放下手里的雁，随手采了朵粉红色的芍药，单膝就给紫苏跪下了，“紫苏，我是真心的。如果你乐意的话，我可以向圣上求旨，娶你做平妻。”
他见紫苏脸色一僵，热血上头，竟脱口道，“若你不愿跟风华共事一夫，我宁可抗旨，也要只娶你一个。”
……
紫苏脸一红，“你知道自己在说啥吗？抗旨，那是要杀头的。还会被株连九族。你真要为了我那么做，我也受不起啊。”
她拉着纳兰的手努力往上提，“赶紧起来吧，让人看见像什么。”
纳兰穆还就牛劲儿上来了，就是不起来，“紫苏，为了你，死我也认了。我相信圣上不是糊涂人，他顶多也就杀我一个。不会因为这个株连我家人的。”
紫苏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她四下看看，风华那个丫鬟已经给打跑了，自己几个丫鬟正一脸着急地看着她。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怎么能忍心好好地让你为我去死。何况，说真的纳兰穆，前些日子是我混账，中邪了。我其实对你也不是那么打紧，只是有一点点好感罢了。所以你真没必要为了我去死。这不值当的。……”
紫苏这些话纳兰穆有选择地将“只是有一点点好感罢了”听了进去，于是他脸上乐开了花，轻轻将那粉嫩的芍药插到了紫苏发上，“紫苏，谢谢你对我有好感。你等着，我一定退掉和风华的亲事，迎娶你作我唯一的新娘。”说着他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站起身，大步离开。
紫苏凌乱中，抬眼，却见松甘默然站在不远处，由于逆光，他的整张脸都是黑的，看不出表情。
而纳兰穆挺直了腰背，目不斜视地与这位殿下擦肩而过，径直走了。
紧接着，松甘大步走过来，一把将那朵芍药从紫苏头上揪下来扔掉，又摘了一朵更大更红的，轻轻插进她的发髻。“紫苏，你只能戴我的。”
紫苏：“……”
呔！好马不吃回头草。姐一个都不想要了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