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光明:抗旨退亲

大殿内的气氛格外压抑。

本来皇帝昨天刚刚好心给纳兰穆赐婚。没想到今早纳兰穆上来就表示要退婚。谁敢这么打龙脸的。纳兰穆简直是恃宠而骄。

皇帝脸色铁青,“纳兰穆,你这是要抗旨?”

“末将不敢。但是请陛下收回成命。末将只心悦紫苏小姐一人,今生非她不娶。”纳兰穆今儿也是豁出去了,“昨日紫苏小姐已经收下末将的定情礼物。”

旁边的瑞国公紫徵脑袋嗡的一声。你要抗旨悔婚就抗旨悔婚,这么高风险的事还拉上我们家紫苏做什么。

“陛下冤枉啊。昨日小女并未收下什么礼物。”紫徵连忙撇清。

皇帝凉凉地看了眼紫徵,心说这老小子也不是啥好鸟。早干嘛去了。

他可查出,紫徵之前一直阻挠松甘追求他家女儿,不然他早就能抱上孙子了(作者:陛下,太心急了吧)。

纳兰穆脖子一梗,“陛下,昨日末将赠了紫苏小姐大雁,还给她佩戴了芍药花。紫苏小姐全部接受了,还回赠了末将大雁。这不是定情是什么。”

屡次被玩,纳兰穆也学会了。不就是比不要脸吗。昨夜他仔细问过了老管家,原来紫苏不但收了礼物还回了他礼物呢。

“陛下,纳兰穆这是血口喷人。”瑞国公平时好脾气得很。今天却在大殿上吹胡子瞪眼睛,同僚皆是开了眼的即视感。

鲁国公风啸一听,也是火了,他上前一步也要说话,当然一看就是要对紫徵开火。

皇帝连忙“啪”的一拍龙书案,“纳兰穆,昨日朕已经给你与风华赐婚,你却还要纠缠紫苏,今日还提出退婚,分明不把天家威严放在眼里。来人,拖出去砍了。”

“谢主隆恩。既然陛下不准,末将甘愿一死。”纳兰穆趴下给皇上磕了个头,摘下头盔往地上一撂,哗地站起来,转身就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说杀还就真杀啊。大臣们也有点儿傻眼了。不管怎么说纳兰穆也是难得的人才。加之纳兰家在朝野也是很有势力的。一时间给纳兰穆求情的跪了一大片。

皇帝本来倒也不是一定要宰了纳兰穆。不过,借今天这个由头,给他定下罪,贬黜了官职肯定是免不了的。如此身份的他想来也再没资格染指紫苏。当然,看到这么多人给他求情,皇帝不免又心生猜忌。对于纳兰穆的命更加不欲留下。

底下一片求告之声,皇帝冷着脸不予回应。

时间已是正午。门外开始准备点追魂炮。虽然午门外问斩都是加急的,为了通告阴差按时来拿魂魄,这三声追魂炮是省不了的。一刻钟一声炮响,正好三声炮之后人头落地。这三声炮发射的时间也方便了有心人及时给罪臣求情。

这时,一位黑甲将军满身尘土地从午门外驰来,翻身下马,嘶声大喊,“凉州急报!”

“边境再次吃紧,各位爱卿有何高见?”皇帝将奏报拍到案上,脸色更为阴沉。

底下兵部尚书出班说话了,“陛下,而今这仗必是要打的,不如给纳兰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作为先锋去边塞一战。”

第二声追魂炮已响,纳兰穆脑袋真要悬。这个边关奏报来得正是时候。

皇帝一听,略略遗憾纳兰穆运气真是太好了,居然贬不了庶民了,不过心思一动,遂点头淡淡道,“也罢。将他押回来。”

长亭外,碧柳依依。两株西府海棠刚刚绽蕊,粉白的花瓣在枝头堆砌着,散发出干净的淡香。风高天远。微凉的劲风急急拂过,零落的花儿碎玉般点点飘扬到脸上身上,似雪的轻盈。

纳兰穆勒马,低头看向紫苏。

他虽然很希望这姑娘能来,却也不敢抱太大希望。毕竟今非昔比。如今他是戴罪之身,陛下重责二十廷杖,贬他为五品彪骑都尉,带先头部队十日内赶到边塞。官职这么小,配不上国公府的嫡小姐不说,边疆战事千变万化,自己带伤上阵,能不能活着回来,还真没准儿。

但是紫苏来了。她从菡萏手里拿过一碗酒,双捧起来,眸光莹莹望向他,“将军,且干了这碗壮行酒,祝你旗开得胜。”

纳兰穆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多谢紫苏。若能活着回来,纳兰穆必再来求娶。”

他将碗递回,洒然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若马革裹尸,穆唯愿小姐今生幸福。”

紫苏却白了他一眼,“将军,儿女情长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紫苏是真心希望将军能在沙场建功立业。”

此时一声马嘶,尘烟滚滚,又一队人马追上来。却是松甘。

纳兰穆金色的眉毛一挑,眯起蓝眼冲松甘一抱拳,“见过殿下。您这是,来看末将的热闹?”

松甘漆黑的凤眸也是一狭,伸手,随从上前递过一只拳头大的小木匣。松甘将木匣往身前一擎,沉声道:“彪骑都尉纳兰穆藐视皇威罪不容恕,但念你此去乃保家卫国,圣上特赐伤药一匣,愿将军体会圣恩,奋勇杀敌。”

纳兰穆一怔,忙欲翻身下马,却被松甘直接拦住,“将军不必多礼,军情紧急,赶紧启程吧。”

纳兰穆心里也清楚,就自己现在这状态,一旦下马再上来可难了。他接过木匣放进怀中,再次肃然抱拳:“多谢赐药。请殿下转告圣上,穆,定不负家国。”遂打马,头也不回地率队离去。

城头。皇帝一手背在身后,眺望着长亭方向。佳善和老院长额尔德一左一右,沉默不语。

“松甘去给纳兰穆送药?”皇帝颇不认同地问。

皇帝今天放纳兰穆出城,便没打算再见他活着回来。本来将纳兰穆调到帝都,就有制约其父纳兰毓的意图在其中。如今焉能轻易放虎归山。何况他还是三小子的情敌?所以他才命人结结实实打了纳兰穆二十廷杖,不许养伤,勒令他即刻出征。这一路带伤颠簸,活着到了边关也是病怏怏没法对战。死在沙场,会非常合情合理。

“陛下,那药,殿下是以您的名誉送出的,三军将士必然无不感念您的浩荡皇恩。”佳善微微一笑,“而且,殿下虽然对紫苏小姐有情,在家国大事上绝不糊涂,这是何等的眼界和胸襟呐。”

皇帝哼了一声,袍袖一甩,缓步下城。老院长跟在后面,临走还回身“啪”的给了佳善一个脖搂儿:“臭小子,你夸儿子就好好儿夸儿子,何必还带上讽刺老子?”

此时松甘转过头,见紫苏那一脸不敢置信的可爱样子,心头一荡,竟觉得女帝烙印带来的刺痛也轻了许多。

“哼,你这是猫哭耗子吧。板子是你爹打的。人情你来送?”紫苏嗤笑,一张小嘴儿爆豆似的说出一大串,“怎么,竞争对手被亲爹帮着踢出局了,其实挺开心的吧?你今后是要夜夜路过紫府还是天天登门拜访?要不要小女子天天到门口相迎啊?”

松甘眉头紧了紧,略略露出丝无奈,“紫苏,你说的这些,真让人向往。可惜,本宫从今晚起,也将离开帝都。”他在马背上朝她倾下身,蜻蜓点水地在她额头拂了一下,扫去两片粉白的落花,“一年以后,本宫必来娶你。你多保重,照顾好自己。”说罢,调转马头,向城门驰去。

紫苏:“……”

脸皮厚的人,再怎么讽刺也是白搭吧。

他居然也要走了,真意外。

硬撑着跑出八十多里,纳兰穆终于从马上摔下。

随行的副将名叫华容,与纳兰穆在虎贲营共事大半年,平素对这个少年将军很是佩服。眼见他被责廷杖,带着血就上马赶赴前线,心中不免对皇帝有一些怨言。他看看天色已近黄昏,干脆命令就地扎营,将纳兰穆抬进营帐。一边还跟纳兰穆聊着,“将军,先上个药吧。”纳兰穆无力地应了一声,只觉得眼皮沉重,浑身发冷。

华容替他卸去重甲,见衣裤染血,已经跟伤口粘在一起。表面开花的伤还算好治。一些看似完好的皮肉还间或夹着一些深紫的凛子,那都是内伤,底下的肉怕都给抽烂了。就这样严重的伤势,纳兰穆硬是撑着骑了小半天的马,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啊。

华容命军医拿了把剪子,将纳兰衣裤剪开,取过那御赐伤药就要往上敷。

军医却一把拦住了他,道:“将军这样敷药必定好得慢。得将那些内伤挑开,放出瘀血,剜掉烂肉,再直接洒药上去,最是稳妥。”

华容听了就是一皱眉。他默了默,问,“有麻药吗?”

军医苦笑一声,“没有。最多喷上点儿烧刀子。”

喷烈酒,只是消毒罢了。那玩意根本止不了疼好不。

此时纳兰穆浑身滚烫,已经神志不清。

华容也明白耽误不得。最后他负责按着纳兰穆上半身,让军医赶紧行动。

军医拿出把寒光闪闪的小片刀,在烛火上烤了烤,一口烧刀子喷到纳兰穆伤处,对准一道发黑的肉凛子一刀豁开。

纳兰穆当时就是“嗷”一声惨叫,他反臂一抡将两个人撂倒在地,一双碧蓝的大眼几乎瞪圆了看向他们。

华容抹了把汗,爬起身安抚,“将军,我们在给您处理伤口,不然咱们十日内赶不到前线了。您忍着点儿,伤处的烂肉都得剜掉。”

虽然反应慢了许多,高烧中的纳兰穆到底听明白了。他一言不发地慢慢往回一趴,闭上眼。

军医颤颠颠过来再下刀,一刀一块肉,纳兰穆一抖一抖的咬着床单忍着,再不出声。

等那十来条血凛子全都划开处理完毕,三个人都是大汗淋漓。

没了剧痛的刺激,纳兰穆又昏过去了。

华容帮着敷药,又仔细包扎完毕,才给纳兰换了衣服,命那军医赶紧去熬副对症的药过来。他长出一口气,走出大帐,却听见几个士兵在帐外小声议论,“将军这样重的伤,我们几时能赶到前线?”

华容眉毛一立,喝道:“你们听着,谁敢妄言,必军法处置。”

是夜,军营里灯火昏暗。纳兰穆终于醒来。

仗着平时体魄强健,今日又得到了合理的医治,他的烧退了。帐内空无一人。

他撑着身子起身,见床头放了一本书,烛光昏昧,这书上的字却闪闪发光:《光明心法》。他将书翻开,见扉页一句话,也是金光闪闪,不禁低声念出:“心有光明,何惧生死。”

那书应声哗地散作一束金光,冲入他的印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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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国公府。

紫徵打量着一身短装的女儿,“今日可把为父吓坏了。我看,你的亲事最好早日定下来。不然纳兰穆回来还得闹腾。”

紫苏用帕子擦了擦汗,将手里的宝剑挂回墙上,满不在乎道,“爹,至于嘛。他乐意娶,女儿我还未必乐意嫁呢。”

“当然至于。女儿,你可别再让为父担心了。这又是三殿下又是纳兰穆的,要不趁着他们不在把事情定下来,早晚得出事。”紫徵捋着胡须,“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为父准备一下,后天咱们干脆来个比武招亲吧。”

他认为,提到比武,女儿应该还是会感兴趣的。

然而这次紫徵大人失算了。

他的宝贝女儿朝他一翻白眼儿,“爹,比武招亲,万一打败女儿的是只猴子怎么办?又或者,打败女儿的是哪个帮派年过七旬的帮主怎么办?”

“咳,这倒是个问题。”紫徵略略尴尬,不过国公爷多机智,立马有了新主意,“不过,咱们可以对报名的人进行筛除,女儿你看得顺眼的,再允许进场比试。”

“听上去不错。”紫苏冲老爹粲然一笑,将他推出门外,“好了爹,明日的事明日议。时候不早,女儿我已经乏了,您也早点儿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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